院里有位工作多年的老保安,负责看守不走机动车的北门。他个子不高,敦实。手很粗糙,手指短粗,脸上是常年被太阳晒过的深色。
北门旁边的保安室前,原先有一小块空地。老保安不知在哪捡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砖头、石头,砌成一个大约两米长,一米宽的小花坛。然后往里撒了些种子,挨着墙边还种了几棵十几厘米高的植物。春天,花坛里开始拱出很多小苗。不到夏天,小苗长高了,满是叶子,把花坛的地面遮掩得严严实实。墙边的植物也没闲着,顺着墙蜂拥地往上挤,长成了绿色的藤蔓。藤蔓爬得很快,几乎每个月都看得出它们在生长。不到两年,藤蔓完全覆盖住了院墙,还搭到北门上,使门像个娇羞的小姑娘,半遮半掩的。春夏之际,藤蔓上开满了白色的细长的花。再后来,有些白色的花开始变黄,白色和黄色的花参差地散落在绿叶里。每次离门还有几米远,就能闻到随风飘来忽浓忽淡的香味。
印象中只有桂花、栀子花、丁香花才有这样悠长的香味,显然它不是其中之一。有一次我正贴近花儿闻它的香味,老保安在旁边说,“这是金银花,黄色的花是金,白色的是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正在土里生长着的金银花,而不是超市里晒干的金银花。还是第一次知道金银花也有这样浓郁的香味,“摘点回去泡水喝吧,没打药”。听了他的话,我摘了几朵新鲜的金银花回家泡水。果然,与晒干的不同,随着热水倒进杯子里,香味也散发出来。喝下去后,还有清香的余味留在嘴里。
花坛里的植物在每年五、六月份都会疯长。看着叶子很眼熟,还是老保安告诉我,“这是薄荷。”他总会选在最合适的时候和人说话,让人很舒服。当你不想跟他打招呼时,他又好像预知到了似的,提前把头扭到一边,避免与你的眼神接触。
他的薄荷几乎得到所有人的喜爱:有人泡水喝,有人做菜吃。每次老保安都大方地说,“多揪点,多揪点,怎么揪那么少?”有人要几棵薄荷种在家里,他就痛快地帮人挖出来,然后用袋子把带土的根包好。有时用塑料袋,有时用纸袋子。说也奇怪,虽然那么多人摘薄荷叶,但是花坛里的叶子看上去好像一点都没少。
后来老保安又在花坛的四周种了一排叫“天天”的植物,结出一串串比黄豆大些的紫色或黄色的圆形小果子,软软的。孩子们经过时,他总是让他们摘着吃。小孩子没吃过,经过大人同意,疑疑惑惑地上前摘下来。这时老保安会从保安室里拿一瓶水,倒在孩子手里的“天天”上洗一洗。小孩们小心地放进嘴里,“甜的!”
小花坛慢慢变成小花园。老保安又弄来几个花盆摆在他的小花坛旁边。春天开始,花盆里陆续开出各色各样的花儿。其中一个大点的花盆,开的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白花。过了一阵,小白花退去,慢慢长出了“朝天椒”!一开始是绿色的,后来一个一个地变成了红色,洒在一片绿叶中,热热闹闹的。
这下,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他的小花园,指指点点:花儿开的如何如何,叶子长得如何如何......。有时大家在一起交流各自的经验:金银花泡水不能天天喝,晒伤的脸可以敷薄荷叶等。有些妈妈带着宝宝在院里散步,也会特意来到老保安的小花园,教宝宝认识这些植物。有时有人向他要几个朝天椒做菜,他就摆摆手,“摘吧,摘吧,有的是”。有时大家经过北门,也会给保安室的窗台上留几个橘子、枇杷,或草莓,一边说,“今天买的草莓特别甜,你尝尝”。其实院子里有草坪,也种了桃花、月季、蔷薇、丁香、玉兰等,每天都有物业浇水、打理,还有个带假山和亭子的中心花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老保安的小花园热闹,人们更喜欢聚在这里说说笑笑。
今年春节后,北门换了一个保安。一开始以为老保安休假了,但是几个月过去了,小花园的薄荷叶都长出来了,墙上的金银花也开了,老保安还没回来。应该是退休回老家了,这下人们不再盼着了。北门还是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人再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