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
我真的想不到,在这会碰到她。
今年,我从那个山沟的学校里调了出来,到镇子上的一所小学工作,我真的没想到会见到她——文芳。
我已有五年没有见到她了。五年前,我在那个山沟里的一所学校里教书,她,文芳也在那学校里代教。
这沟儿里,不通公路,不通电。一天,工作之余,伴着沉寂的大山,度着寂寞的岁月,让人感到很是寂聊。文芳和我,又都处在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光里,渴望着热闹,快乐。学校,虽有七八位教师,可除了我俩之外,全都是三四十岁的有家有室的老教师,我俩不在一块和谁在一块;于是,这山沟儿里的寂寞日子,促使了我俩走到一块。
业余,我就和文芳打羽毛球,乒乓球,不觉间,日子就在我们两人在一块玩的快乐中过去了。
夜幕一降临,其它的教师,都关了门,千年如一日地点亮了灯,坐在窗前改作业,备课。我和文芳,由于想着在一块玩,就利用自习课或课间的一些时间,改完了作业,备了课。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不与别的老师一样,点亮灯坐在桌前改作业,备课,我们可以坐在桌前,片我们想片的话。
文芳才从学校毕业,十八九岁,正是处于梦想的季节。文芳大多片的大多是根本不切合我们这山里实际的幻想。她说她不会这么教一辈子书的,她说她来代教,纯粹是毕了业了呆在家一时没事干,来混心闲,她说这么教书在这山沟儿里过一辈子,太可怜了,她说她以后,要去学美发美容,办一个美容院;她说她要去学烹饪,开一个宾馆;她说她要…总之,她的一切所想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静静地听着,虽感到文芳的一切不过是幻想,但我却并不去反驳她,我只感到,一个人若没有了梦想,那么这个人也就不会是一个人,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人人皆有,况文芳还正值做梦的年龄呢!我想,当面临现实生活后,她会让自己的一切梦想,慢慢从高空落到地面上来。
我也片我的梦想,我说我要好好工作,先把工作干好,再致力于自己的爱好。我爱文学,我一定要努力,使自己成为一名作家。我说,我要找一位能够支持我,在我工作或写作的时候,能给我做做饭,洗洗衣服,如果她还有空,愿意,理解我,支持我,能给我抄抄稿子…
尽管我们的理想都不同,但是,我们还是在一块片着。因为,家离学校又远,呆在学校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寂寞,寂寞使我们不得不在一起,并且,还发生了“爱情”。
在发生爱情时,我们都没有谈到过爱,也许我心里有意,但文芳却那么幼稚的样子,我们都不好意思谈这话。
我们的爱情,来得很简单,也很突然,是缘于那晚那根蜡烛的突然熄灭。
那夜,是个月夜,圆圆的月儿挂在空中,撒下素洁的月辉,给大地如蒙上了纱,朦朦胧胧的,那么富有诗意,山影,高高低低地把我们抱在怀里,无数的星星,在天空中,欢愉地眨着眼。我和文芳,依然如无数个夜晚一样,又在一个室内,点燃了蜡烛,坐在灯下,谈我们各自的理想。正在文芳谈到劲处,蜡烛忽儿燃尽了,灭了。月辉,从玻璃窗透进来,落在桌上,把室内映得非常清幽,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彼此的身影。文芳,忽儿停住了说话,动也不动,我也没动,定定地望着文芳,我看到了,她也正定定地望着我,那眸子,异样晶莹;同时,我就听到了她的急促的呼吸声。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一股力量,就从脚下升起,一直涌向心窝,让我感到一阵阵昏眩,难以控制自己。我与文芳坐得其实很近,椅后,便是床,我起来,走过去,抱住了文芳,她没有半点反抗,是绵羊般的温驯,顺从。我抱起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狂吻起来…
窗外,蛐蛐叫得很欢,风儿,徐徐地吹着,九月的夜,多么的安详而富有诗意啊!
事后,我是很理智地对待这件事的,我向文芳提出了爱,文芳一直缄默不语。
一个夜晚,又在一块时,我拥着文芳,对她说:反正一切已发生了,你把一切已交给了我,就嫁给我吧!给我做做饭,洗洗衣服,抄抄稿子,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吧!我在创作之余,会给你讲故事,假期,会带你去外边的世界逛逛。每个季节,会给你买一身你喜欢的衣服和化妆品,我们携起手来,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好的;有了你的关怀,支持,我会成为作家的,那时,你可就是作家夫人了,多骄傲…文芳依然没有说一句话,如一只小绵羊般,依在我的怀里。我就只有发狠地吻她,干那事来表示自己的真诚。
不久,文芳的家人,就给文芳领来了一位小伙子,小伙子虽不是城里人,倒是山沟外那小镇子上的人,是个伺机。不久,文芳就和那小伙子,义无反顾地走了。
走时,我哭了,文芳对我淡淡地说:
“都九十年代末了,思想应该解放了,哭啥,只要曾经拥有,还在乎天长地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权当是做了一个梦。我们俩,又不适合在一块,在一块也不会过好的,我们拥有的已足够了,离开了我,你会找到能给你做饭,洗衣服的人的…
文芳,是那么意气风发地走的,那个小伙子开车来接她走的。文芳走时,宛若叫她去做女皇一般的得意。
一晃,四五年过去了,四五年中,我再也没有爱过谁,也没有被谁爱过。并不是我还爱着文芳,也不是我被文芳伤害了,已看破了红尘。在文芳刚走时的那些日子,我是痛苦的,感到天是灰暗的;夜里,又睡不着觉,想着往日与她在一起时的恩爱,缠绵,欢乐…我是流下了几许的清泪,沉在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的悲凉意境中…可过了不久,也就开释了自己。文芳也许说的对,都已九十年代末了,九十年代,是个不严肃,也不专贞的年代,一切都在金钱面前变色,象刘兰芝,焦仲卿,早已成了历史,今天的笑话,一切真的何必当真呢!我与文芳,也确实理想不同,强求到一块也不会幸福的,也不可能与梦想中一样携手共同走人生路的,分开是对的,有拥有的的确已足够了。这么想,与文芳的事就感到如做了一个梦一般地可笑。很快,心便就平静下来,立刻投入到我的工作中,追求我的爱好上来;努力工作之余,就发奋地读书写作。读书,写作之外,自己洗洗衣服,做做饭,在这寂静的山里,日子倒过得分外充实。充实了的我,不需要爱着谁。已体验了所谓的爱,才明白就那么回事,平淡无奇,瞬间的欢悦,毕竟带不来一生的幸福,为此,把这所谓的爱看淡了,真正知道爱自己的工作,追求自己的爱好,干一番事业才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在这真的当中,追求平淡,平淡中追求大境界的欢悦。
于是,在别人的眼中,我是不合群的,我行我素孤傲清高的。一天起床,上课,洗衣或做饭,上课,写作…
由于我的寄合,成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一道独特的风景,人们都看不中我,没有人爱我。
没有人爱我,我也不会去爱别人,解去几许的麻烦和纠缠,一人过的好充实,好轻松。
这四五年,我就在努力工作,追逐文学之中度过来的,过的很充实,偶尔闷了,就背上像机,去不远也不近的名山大川游玩,散去心中几许的忧愁。
这四五年来,虽然付出了百般的努力,我深爱的文学,还在起点,但这时的我,已改变了写作的思想,把以写作来换取功名,变为把写作当成一种享受,写作,是倾吐出心中的语言,让自己快乐,写了,寄出去,好也罢,坏也罢,发表也罢,不发表也罢,只要自己快乐轻松了就行。
所以,这四五年来,我过的很好,充实快乐。
四五年中,隐约听说过文芳,说嫁去后,那个伺机对她并不好!寻花问柳,把文芳不当个啥,文芳过得很可怜。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文芳,是抱着那么美的幻想走的,走时,那么的意气风发,咋会这么呢?怕是人们嫉妒文芳过的好,在作贱她吧!况且,文芳过的咋么样,并不关我啥事了,与她有的一切只是梦,俱往矣了,现在,都在各自走各自的人生路了,她不用关心我,我也不必操心她了。
真的,我没想到,在四五年之后,我能调出那个小山沟,到镇子上来教书,而且见到了文芳。
这是调出来的第一天,收拾好了房子后,就没事干了,学校的老师,除了校长外,我还一个人也不认识,学生还没来,校园里空落落的,就想去镇子转转。
这镇子,我不大来,每次都是去省城西安时,匆匆路过,但只是在轿车上的一瞥,现在,调到这镇子上来了,就脚踏在镇子上,亲身去感受一下吧,说不定还能写出一篇游记呢?!
镇子并不大,只是路两旁的四楼房夹峙出的一二百米长的小街而已。但是,城里有的东西,这里也一应俱全,商店,理发店,饭馆,小吃摊,地摊…商店里,上至高档彩电,收录机,音响,低至一针一线都有,饭馆里川陕大菜,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小吃摊上南北风味应有尽有,地摊上,有卖水果的,当地土特产板栗,核桃,木耳,香菇的,街上车来车往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相。
我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地看,这时,看到在路边厕所边的一个地边旁,竟有一个补鞋的,还是个女的,旁边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孩。补鞋那女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很是破烂,正低头专注地补一双鞋;身边那小孩子,穿的也很破烂,一双小手很黑,拿着一块黑馍馍在吃。这是母女俩,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想不到在这繁华的小镇上,也有如此穷困之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我的皮鞋虽是好的,但想去钉个掌,好乘机多给一点钱。
女的补鞋补的很专注,我走到跟前,还没抬起头来。小孩依然在吃着那块黑馍,眼里目光,很漠然。
“请给我钉双鞋!”定了好一会儿,我说。
女的听到声音,缓缓地抬了抬头,没有看我,淡淡地说:
“先坐那吧!”她给我示意了一下,小孩旁边那凳子,仍埋头专注地补她手中的鞋。我在凳子上一坐下,立刻感到厕所里大粪的臭气一阵阵的扑来,让人恶心。我越发的同情起这母女俩了。啊!在这小镇上,在那商店里,酒馆里…正有人在一掷千金,可,也还有人坐在这臭气扑鼻的厕所旁,以补鞋维持生计。
女的一直埋头专注地补鞋,小孩只顾专注地啃那黑馍,我有些无奈,就找话与小孩说:
“上学了吗?几岁了?”小孩只顾一口一口地咬黑馍,并不理我,女的,这才抬起头,冲我没好气地说:
“你没看见他饿。”就在这一瞬间,我与这女的四目相对,我看到了这张脸,虽被憔悴枯黄掩盖了,但毕竟还有往日的轮廓,这双眼睛,虽已被枯涩充满了,但分明还能见到昨日的明亮。我不禁脱口道:
“你是文芳!”
她一下怔在那,手中补的鞋落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我,道:
“你是文生!”
“嗯,我是。”我答。
小孩止住了吃馍,用黑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们。
“这是你的孩子?”
文芳点点头,埋了下去,她哭了,顿时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到补鞋机子上。
看着孩子,看着文芳。我一下明白了好多,也相信了先前听到的话是真的,这几年,文芳的确在受苦。那个当初用车接文芳走的小伙子,那时对文芳多好,后来,为啥这么对文芳呢!想着当初的文芳,看看现在的文芳,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她的幻想,她的梦,现在藏在哪里呢!难道就在这恶臭的厕所旁的补鞋摊上。
“他呢?”好一会儿我问。
“哪个晓得那个翻岩板死的跑到哪去了。”
“他常不在家吗?”
“他就没有这个家,没我们母女俩,有时一年也见不着个人影。”文芳哭得哽咽了。
“哪!你一直就这么委曲求全,你不会和他离了。”我说,“当初,你要不走就好了,可是,我留不住你。”
文芳一下止住了哭,抬起头,用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我,用异样的声音说:
“你给我滚,你是看我现在过成了这个样子,在笑话我吧!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小孩子用小手捏着馍,睁大眼睛望着我,又望望她的母亲,忽然就把那黑馍馍向我打过来,又哭着朝我扑来,要我滚。
我说的是专心话,真没想会刺到文芳的痛处,忙起身,仓皇而逃。
老远了,回过头,透过熙攘的人群,我看到文芳已把娃儿抱在怀里,仍在哭着。
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文芳,但却分明就是文芳。岁月,生活呀!我真不敢相信,才四五年的时间,你就把一个天真浪漫,充满幻想的姑娘变成了这样。
我不禁又想到,假若四五年前,文芳不走,一直伴着我,那又会咋样呢?也许,有她的支持,我已有文章发表了,而她,虽不会与她梦里一样过的那般好,但最起码的是不会让她在恶臭的厕所旁补鞋,不会让孩子吃黑馍馍…
但是呀!人各有各的梦想,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选择,谁也改变不了谁,阻挡不了谁,只有到若干年后,让岁月,生活来回答当时选择的对与否。
我为文芳的选择感到悲哀,她当初的一切梦想,都是海市蜃楼,我以为她只是那么想想,可她却那么做,那么天真地去追求,追求到手的是什么呢!
我想怜悯文芳,可又怜悯不起来,她当初离开我时是义无反顾,现在,她早该离开那个男人了,可她,正如中国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为了孩子,为了怕人笑话,就这么忍奈地过着日子,我感到文芳好可怜。
过去的,就已过去了,成为梦了,对文芳,我此时也应该如当初离开我时说过的话来对待她,因为,我们走的已是两条人生路了,何必再去想那么多,爱着自己,爱自己的工作,爱好,谁也不爱,也不需要任何人爱地平静地生活下去。可是,我的心因见到文芳,却不能平静了,分明感到一种责任,使我不得不去想。四五年来,已渐在记忆里消逝的文芳,又从那残剩的梦里复活了。
老天在这五年后,把我调出了那小山沟,到了这小镇上,不想又与文芳在一块了。文芳此时很可怜,我该给她做点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想快挤出这繁器的人群,回到空落落的校园里,闭门在那依然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里静一会,想想该为文芳做些什么。
起风了,异样寒冷,似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