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是那棵一直长在我童年里的杏树。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一个中午。
我在院子里弹玻璃弹子。
母亲在灶房里做着午饭。灶台上蒸腾着的烟汽,模糊了母亲的轮廓。
老婶子做饭呢…… 粗重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我身后出现。
突如其来的惊吓,使我瘦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母亲迅速从灶房的烟汽里冲出来,伸出两只湿漉漉的手,把我从青石板上扶起,口里心呀肉呀的叫着,好像摔疼的不是我,而是母亲自已。奇怪,摔的是我,母亲怎么会那么疼呢。
我认清了来人,是一位族兄,他是学校里的人。
小镇上有座小学。其实是座庙,后来庙改成了小学。
这是小镇上唯一一所学校。
母亲望着来人:他大哥,你这是……
来人手里捏着个绿色塑料皮的日记本,本子里夹着支新农村钢笔。他指指惊魂未定的我:小兄弟也该上学了吧,过几天就是新学期,报个名吧。
那就报吧,母亲说。他早该上学了。在家里爬高上梯,没一刻是闲着的。
虽这样说,但语气里又有些许不舍,仿佛上了学,就永远不回来了似的。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又看了我一眼。
族兄在他的日记本上记着什么,写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小兄弟,名,给你报上了。开学的日子,跟着本庄的孩子们,一起去学校领新书,可别忘了带书包哦。
我望了他一眼,满眼的恐惧。
但又想,他报个名,这么费劲,像似愚公移了一座山,可见这文化人,也不是好当的,上了学,我能学得好吗,能学得像这位族兄一样,可以在镇子上的学校里当老师吗?
族兄继续说,老婶子,你忙吧,我再去怀志、海启他们家去看看。
母亲告诉我,那一年,我九岁。
多年之后,我一直对上学太晚心存报怨,耿耿于怀,把我这个旷世奇才给耽误了,以至于活到今天,仍碌碌无为,毫无建树。
九岁的我,开始上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我跟着同庄的怀志、海启、雅高、小粉,一块儿去镇上的小学校。
我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那是母亲用大枕巾对折之后缝制的,并且把她的蓝围裙的带子拆下,缝在上面,作为背带。
于是,每一天,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你就会看到我,一个青涩的少年,背着这样一个大大的书包,里面放着两本薄薄的书,语文和算术,还有一支总也削不好的铅笔。
随着我轻松的脚步,书包轻快地拍打着我的屁股和腿弯,拍打着我孤独也忧伤的童年。
姚家庙建在镇东南方的一块高地上。因而学校便可以居高临下,俯视四方。
学校有排房子是面北的,靠西有连着三间的房子,那是办公室,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师每天出出进进。
办公室东面,有一所房子紧锁着房门,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从未被打开过,这就成了一个谜,一直困忧着我的一个谜。我每天总要想一个问题,这个从没被打开的屋子,里面倒底藏着什么。
有一次,我曾经将门往里使劲推开一条缝,但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所屋子的每一扇窗,里面都是糊上报纸的,而且糊得很厚,几乎不可能透进一丝光亮。
那时候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谁能将这个房门打开,让我一探究竟,我将永远感激他!
在办公室和神秘房子之间,稍前一点的地方,长着一棵老杏树。
听人说,这棵杏树,可是棵神树,自打有庙的时候,有和尚念经的时候,有香客烧香磕头的时候,这棵树的年岁,老住持就说不清了。仅记得老辈人口里的一些传说:宣统年间闹灾荒,麦收时节,青黄不接,麦子收不成,田里干得一棵野菜也挖不到,这不是活活要人命吗?!
可是姚家庙,深深庭院里的这棵老杏树,却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黄澄澄的杏子让人垂涎。
有世外高人看破真相,说是这棵老杏树的根,扎到了龙泉,是佛祖借庙里这棵杏树,在普度众生。
老住持就让徒儿们上树采摘,用萝筐运至大堂,每一香客,烧香磕头之后,都会得到一大把黄杏。
香客们知道,这哪里是杏,分明是救命果,家里那一个个因饥肠碌碌而命悬一线的亲人,正等着它去救命!
那个灾荒之年,这棵老杏树到底救了多少条人命,有说成百,有说上千,佛法无边,看不到尽头,谁能说得清呢。
香客越来越多,老住持就命人将香炉,从大堂移至老杏树下。
老树上挂满祁福许愿的红丝带,树下香烟缭绕,诵经之声不绝于耳,香火盛极一时,姚家庙一带的善男信女,莫不受惠于它。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庙已不在,树还活着,它再次显现神威,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又有高人点破世相:佛不在庙堂,佛在人心。为此,这位高人因口无遮拦,而饱受批斗之苦。
而现在,老杏树的身姿不再那么挺拔,世事苍桑刻满了它的身躯。
它谦卑地弯下腰身,低垂下一支胳膊,让小学校把一只铜铃挂上去。
每天或早或晚,就会有那咬青杏子般脆生生的铃声,代替曾经的暮鼓晨钟。然后老师就会紧接着喊:进屋喽进屋喽…… 再然后,春夜蛙鸣般的书声如歌似潮:我国有六亿人口,工人姐姐和农民姐姐……
其实,我的父亲也是位老师,不过他在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教书。一个学期,也难得回来几次。尽管见面不多,他仍然是我最好的父亲和朋友。我总是缠着他给我讲古,于是,我就听到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一讲就是一个晚上,没完没了地听,听得父亲搜肠刮肚、无计可施,最后父亲要检查我的功课,问我都学了什么,我就背书给他听:我国有六亿人口,工人姐姐和农民姐姐。
父亲说,那不是姐姐,是阶级。
至于什么是阶级,父亲讲了一个晚上,也没解释清楚,于是,父亲的形象,在我心里大打折扣,再也不似之前那么高大。
不过父亲告诉我,他的小学,也是在镇上的学校读的,那棵老杏树结的杏子,他也曾经吃过。
我问父亲,你是不是偷着摘的?
父亲说,不是,是老师分给大家的。
杏子成熟季节,师生们满脸喜悦采摘着杏子,然后分给每一同学。老师说,这棵杏树是功臣树,我们吃它的果实,享受它的恩惠,就不能忘记它的功德。
那年抗战正酣,日本鬼子抓到一名地下交通员,严刑逼供无果,敌人就将交通员用绳子吊在老杏树下,凶恶的鬼子这是想让交通员慢慢惨死。
可是敌人刚走,吊着交通员的杏树枝就缓缓垂下。交通员自救成功。这位交通员就是后来姚庙地区的区委书记,大英雄!
故事口口相传,坊间版本较多,又有高人说,哪里是交通员自救,分明是树神在救他,在救我姚庙百姓,救我巍巍中华!
父亲的故事,让我对老杏树又多了一分了解,增了些许敬意。
我们的日子还是那样过。上学,放学,集体活动,总会在老杏树下集合,队伍站得弯弯曲曲,歪歪扭扭,挤成一个疙瘩。
老师站在上面讲话,下面学生也讲话,然后上面的老师就说,不要讲话,不要讲话。
一次老杏树下集队放学,下面的学生有点乱,同庄一个叫毛孩的高年级学生,他的红缨枪刺到了我左耳上面的头皮,鲜血直流,红小兵的我,没有哭,也没有报告老师,只是用脖子上的红领巾捂着。
但不管怎样,总得回家,还是让母亲发现了。
儿子头上流出了血,母亲哪里能受得了,疼得她直掉眼泪,背着我就奔向卫生所。
包扎完了之后,母亲拉着我找到了毛孩娘,好一顿臭骂,直骂得毛孩娘连连点头赔不是,还拿出几枚鸡蛋来作为补偿。母亲推开送过来的鸡蛋,怒目而视:自已留着吃吧,让你那胡作非为的儿子把身了吃磁实了,多做几件伤天害理的事!
回到家里,母亲把总也舍不得吃的鸡蛋拿出来,给我做了两个荷包蛋,一直看着我吃完最后一口。这是母亲第一次,把她刚烈的性格展示给自己的儿子。
有歌唱道,小嘛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只怕那先生骂我赖呀,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老师们是没空检查我们的功课的,他们每天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以至于中午放学集队时,我和同庄的怀志、海启,早就提前溜走,也从来无人过问。
我们是去姚庙街上去看热闹。这样的时候我们往往是逃课去的,午前的最后一节课,我们基本不上。
我们无法拒绝街市上的热闹。虽然街市上可以买卖的东西并不多。
乡民们大多是到供销社买油盐火耗等生活必须品。再不就转到集西头一个干涸见底的水塘,去听唱大鼓书的姚瘸子唱《郭子义征西》,听关云长千里走单骑…
并不深的土塘的底部,支一三角架,架上夹着一扁平的羊皮小鼓。
说书匠人姚瘸子,坐在一缺了半边椅背的破木椅上,左腋窝下夹着一根拐,他左手一根鼓槌,形似作业本上老师画出的大大的对号。
说唱的时候,他右手指间夹着两块月牙状的铜板,手指轻动,两相撞击,铃铃作响,甚是悦耳。
说到紧要处,姚瘸子豹眼圆睁,额上青筋毕露,口中白沫飞溅。右手,月牙板叮叮铃铃;左手,鼓槌急似雨点。那节奏,急似流星,那气势,如江河崩泄,于起、承、转、合间一气呵成。听者莫不倾刻间起立,站定,鼓掌,嚎叫。
姚瘸子的说书技艺,在姚家庙一带方圆百里,那是一绝。
当地有谚语说,三天不吃饭,也要跟着瘸子转。
据说,姚瘸子家里的那位婆娘,就是他早年在鲁北一带,唱大鼓书唱来的。
那些灾荒年份,姚瘸子生路无着,只得背着那只羊皮小鼓,走出村北那条细长的土路,背井离乡。一路向北。
瘸子一村一镇向前挪着。他不图人家给他什么工钱,只图能吃上顿热乎饭。于是,姚瘸子就这样,有时一个小村能唱上个十天半月的。白天农民兄弟下田干活,他就缩在生产队的养牛棚里。晚上,他就来了精神,一回回地往下唱。一部书不唱到山穷水尽,农民兄弟哪里肯让他走呢。
穷乡僻壤没有工钱,轮到哪家管他派饭时,就尽量把粗茶淡饭做的可口些。食能果腹,在那个时代,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有年唱到一个大山旁边的小村庄,住在队长家里。队长夫人每日饭菜做的及时。而晚上姚瘸子鼓架子支起来后,队长夫人也是第一个搬着橙子端正地坐着,做最忠实的书迷。每一晚上她总是为郭子仪的命运揪着心,担着忧。
一个月下来,书唱完了。姚瘸子要离开小山庄,队长夫人就说,你腿脚不灵便,俺替你背着家伙,送送你。没想到这夫人送了一程又送一程,不愿回去了。姚瘸子苦口婆心地劝说,我这也就是个要饭的买卖,混到哪天算哪天,再加上我这残疾,连自已都养不活,不是把你给耽误了吗。
夫人说,你可别担心,有你这大鼓书听,咱就饿不死,我养你!姚瘸子无奈,随你的便吧。
队长不见夫人回去,一路找来,没说姚瘸子一字的不字,抬手对夫人就一记耳光,好你个不要脸的婊子,当初在山西挖炭,你抛夫离子跟我来年山东,我觉着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你这吃屎的狗离不了茅厕,接着又是一记耳光,夫人流出鼻血,也不擦不抹,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姚瘸子哪里见得了这场面,扔下拐棍,瘫跪下来,嗑头如捣蒜,求你们了,别打别闹,回家去过日子去吧。这年景好好过都不咋样,还往死里闹呀。
队长抹了一下嘴巴,吐了口吐沫,你他妈跟三年前一个熊样,你那男人也把你打的流鼻血,就是不回去,算了,三年了,本指望你那肚子,给我留下个一男半女,可老也不见你鼓起来,是我没这命。滚吧!姚瘸子,这臭婊子算你的了,你可看紧了,可别再让她跟野男人跑喽!
这夫人倒是再没跑过,跟着姚瘸子,一过就是十几年,虽无儿无女,但对姚瘸子照顾得仔细,日子虽穷,还算平安。
夫人日渐老去,佝偻着腰身,将姚瘸子头上的三块瓦帽子取下,当着个钵盆,挨个地走到听书人面前,那些爱听书的就会豪爽地伸出粗糙的手,将掌心里攥得出了汗的零钱,重重丢下,一分或者二分。
火柴二分钱一盒。煤油三毛六一斤。猪肉六毛五一斤。姚瘸子一集能唱上来三块钱,三块钱呐!那是多少盒火柴?多少斤煤油?多少斤猪肉!
不少人夸夫人有眼光,过上好日子了。
爱听书的不是个个豪爽,少数几个抠门的,见夫人从姚瘸子头上取帽子,就立马转身去旁边的猪行,装模作样地问猪价。等到收完了书钱,姚瘸子说唱正酣,就又转过身来凑近书场,寻问听得如醉如痴的书迷,刚才一段我没听见,郭子仪掉下马后摔没摔死?被那人一伸胳膊推开,别打岔,过一边去。
对那不掏钱的听书者,姚瘸子一笑了之,从不计较。
我和怀志、海启是书场年纪最小的老听众,我们到时,就有书迷说,这仨一来,就快放学了。
姚瘸子说过一段书,停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见我们三个过来,就笑着招呼,过来过来,咋不上课呢就来了?有人说,上啥课呀,学校里的钱老师,昨天被弄到田头批斗去了。是啥子名号来着?对了,右派,叫右派。
又有人说,你说这当老师的也是,不好好教你的书,当啥子右派。文化人就是道道多,分得这一派、那一派,还搞得好团结嘛!
怀志走到姚瘸子鼓架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只羊皮扁鼓,我能敲下你的鼓吗?
姚瘸子揪了下怀志的小耳朵,说,你敲吧。
怀志轻轻敲了下,咚一声,声震环宇。
有人起哄,小家伙,来一段,唱一段你姨骑上你老爹……我们三个,怀志听书最认真仔细。因为他有任务。他能把听过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在教室里讲给同学。
有次上课前,他在班里讲诸葛亮七擒孟获。大家听得入神,老师走进课堂也无人察觉。正说得开心,老师的声音响起了:你自己说说,你这么每天在课堂里给同学们瞎白话,被我擒到几次了?还七擒孟获呢,想想你自己吧,整天没一点正事干,是不是又去听那姚腐子说那些妖魔鬼怪来着?
……
日子像老杏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落,不知不觉间,我们升入了高年级。那棵老杏树依旧站在校园里,见证着我们的成长。
学校里来了一位新老师,姓林,据说是从大城市下放过来的。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干净整洁的中山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和我们以往的老师大不一样。林老师教我们语文,他的课生动有趣,常常给我们讲一些课本外的故事,像《鲁滨逊漂流记》、《简・爱》,这些新奇的故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们的心。
林老师似乎对老杏树也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会在课余时间,带着我们围坐在老杏树下,给我们讲解诗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有一次,林老师吟诵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然后问我们,从这句诗里能感受到什么。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有的说看到了美丽的春天,有的说杏花很调皮。林老师笑着点头,又补充了许多,这首诗的创作背景,诗人的情感,让我们对诗词有了更深的理解。
然而,平静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办公室旁那扇从未打开的门,敞开了,我趁机钻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黑暗中,我借着那半扇门透进的光,看见了我心里多年的谜底,这就是个杂物堆放间,堆放的东西却很特别,从墙上揭下的大字报,批斗争时挂在“坏人”脖子上的牌子,还有游街时举着的标语牌,特别让我心惊肉跳的,是一件石膏人像,一个人,头上几根数得过来的黑发,脖子下面黑色的肝,绿色的胆分开在体外,与白色的石膏体对比分明,令人毛骨悚然。上面还写着一个三字的名字,我只认得一个“刘”字。显然这是某个活动后存放在这儿的。我吓得腿都软了,拼命地跑离这间黑暗的屋子。没几天,学校里突然来了一群人,他们举着标语,喊着口号,说是要 “破四旧”。老杏树,这个承载着无数传说和回忆的 “神树”,也被他们盯上了。他们说这是封建迷信的象征,要把树砍掉。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学校都炸开了锅。我们这些学生,平日里在老杏树下玩耍、听故事、集合,对它早已有着深厚的感情。怀志、海启和我,更是心急如焚,一下课就聚在老杏树下,想着怎么才能保护它。
“不行,这树不能砍!它救过那么多人。”
海启也在一旁附和:“就是,他们凭啥说砍就砍,这可是咱学校的宝贝啊!” 他皱着眉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和那些人理论。
我心里又害怕又气愤,小声说道:“咱…… 咱能有啥办法呀?他们人那么多。”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以我们几个孩子的力量,想要阻止这件事,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又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看着老杏树被毁掉。
上课铃响了,我们都心不在焉,老师讲的什么内容,一句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们飞也似的跑向校外,想去看看那些人有没有动手。
到了地方,只见一群人正围着老杏树指指点点,其中一个戴着红袖章、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头,正比划着要砍树。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亲,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脸上满是担忧,但又不敢上前阻拦。
这时,姚瘸子不知从哪儿一瘸一拐地赶了过来。他费力地挤到人群前面,大声喊道:“你们不能砍这棵树啊!这树可是咱姚家庙的救命恩人,当年闹灾荒,要不是这树上的杏子,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戴红袖章的男人瞥了姚瘸子一眼,满脸不屑地说:“哼,你个说书的瘸子懂什么!这就是封建迷信,必须破除!今天这树,砍定了!” 说着,他举起斧头,就要往树上砍去。
“住手!” 一声怒吼传来,原来是林老师。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挡在老杏树前,眼神坚定地看着那些人,“这棵树,不能砍。它不仅是自然的馈赠,更是我们这一代又一代人心底的记忆。你们这样做,是在破坏文化,破坏大家的情感寄托!” 林老师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在人群中回荡。
那男人被林老师的气势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蛮横的样子:“你一个下放的老师,少在这儿多管闲事!今天要是敢拦着,有你好看的!”
林老师毫不退缩,挺直了腰板:“我身为老师,有责任保护学生们心中的美好,也有责任守护历史的记忆。你们要砍树,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乡亲们也开始纷纷出声劝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有些混乱。那男人有些犹豫了,他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强烈的反对。就在这时,校长匆匆赶来,他和那些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那些人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收起了斧头,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老杏树暂时保住了,我们几个孩子高兴得又蹦又跳,欢呼雀跃。林老师望着老杏树,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姚瘸子也走过来,拍拍林老师的肩膀:“好样的,老师!多亏了你,这树可算是保住了。”
林老师笑着摇摇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这棵树,承载着太多的故事,我们都有义务守护它。”
经过这次风波,老杏树在我们心中的地位更加重要了。我们更加珍惜在它身边的时光,而林老师也借着这个机会,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保护文化遗产、尊重历史的道理,让我们受益匪浅。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老杏树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每当杏子成熟的季节,我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老师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采摘杏子,分享这份甜蜜。而那些关于老杏树的故事,也在我们的口口相传中,变得更加生动、更加深刻,融入了我们的血脉,成为了我们童年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