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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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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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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小竖屋里的奶奶(散文)

我想知道,年届六旬,还有几人时不时地想起奶奶的?

我就是那个常常想起奶奶的人。

我想起奶奶,是和一种乡村美食——野腊菜连在一起的。

昨天下午,我在择菜。父亲走过来,见我面前一堆刚挖来的野腊菜。他就笑着问,又腌菜?我说,是啊,我腌菜。

前一天的上午,我开着车,在沿澥河大坝的水泥路上溜达一圈。在何集北桥东侧的河岸上,看见一片青葱油绿的野腊菜,我内心不禁一喜。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乡村的土地也很少看到荒废的。家前屋后,路旁沟岸,屁股大点的地儿,都被老乡们开垦,种上了各种各样的季节性蔬菜。眼下是晚秋时节,种得最多的,是蚕豆、大蒜、鸡毛菜。能看到这一片纯野生的腊菜,实属难得。所以,在昨天下午,天晴风爽的时候,我就带着一个塑料袋,一把小铲子,骑上电动两轮车,风驰电掣地赶往何集北桥,找到那片给我惊喜的原生态腊菜地,开心地挖掘起来。

看到这油绿的野腊菜,心里顿生凝窦,会不会是哪个老乡种下的呢?纯野生,没了人工的呵护,咋长得如此青葱可爱呢?我停下手里的铲子,迟疑起来。如果是哪位老乡种下的,我这行为,性质可就变了。我仔细观察起来,这片小可爱生长的地方,它们的脚下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土地。旁边是一座刚建的水利排灌站。因工程而挖掘起来的土地,在主体工程完工之后,还没来得及平整,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就急不可待地钻出土层,绽放它们迷人的风采。它们的种子可能来自于一阵大风。也可能来自于哪只鸟嘴。也还可能来自于大自然界的某种神秘力量。这世上,捉磨不透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它不是谁种下的,就成。况且,这个物质过剩的时代,谁还会种这种苦难时代,才让人想起的野腊菜呢。于是,我打消了心中的顾虑,放心挖起来……

看着我认认真真地择菜,父亲说,还没吃够。我说,没吃够。

父亲是不懂我的意思的。他只知道,我喜欢吃野腊菜。尽管我的孩子们严禁我吃腌制的这种咸菜,但我几乎每一年,都腌野腊菜,更喜欢吃腌制的野腊菜。他们没谁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父亲今年八十六岁。退休二十六年了。一直不愿去城里。今年刚好我也退休了,只能待在老家,陪着这个老头子,而不能去城里帮着孩子们做些事情。好在父亲的身体还算硬朗,帮着买点东西,偶尔去医院检查个身体,看个病啥的,照顾他的生活。他自己还能做饭。不想做的时候,我就开车去十几里外的镇上,去买来吃,买他喜欢吃的东西。而我自己,在退了之后,每天骑行,书也读得少了,多以运动为主。或者躺下看看手机自媒体新闻,因为那最真实,不会把受众当傻子。

我把刚挖来的野腊菜择去烂叶,剪掉根须,清洗三遍之后,放上适量的盐,轻轻柔搓,随着盐水的腌渍,野腊菜溢出清绿的汁水,弥漫出辛辣的、淡淡的清香。我把它放入玻璃坛中,等待着十天半月之后,它发酵,发酸,漫溢出只属于野腊菜自己才有的芳香。

其实,我一直是对自己腌制的野腊菜失望的。但我很倔,不相信自己的手拙。我相信,有一天,我会腌制出奶奶的味道。

奶奶的味道,让我终生难忘

那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那年我七岁。 父亲刚从工作的外地调回家乡不久,暂时居住在老家。一天,我随着村子里的男孩子们疯了一天,饿了,拿着馍馍,就跑了出去。

路过奶奶的小竖屋。 是的,两间南北向的小土屋。屋门,从南面开,看上去就像是竖着的,我们就叫它小竖屋。那时,家乡最负盛名的我的木匠爷爷,因肺病结核而去世。奶奶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儿孙再多,也打发不了老人的孤独。奶奶就从小竖屋招了下手,把我招呼进屋。她说,九,把馍给我。九是奶奶给我取的名。我生在九月。这已经是很文艺的名字了。乡下男孩子的名字,多以铁蛋、狗蛋、狗粪、狗剩等脏兮兮的字眼命名。所以,我是幸运的。

我把手里的馍馍给奶奶。 奶奶就把馍掰开,用黑色的小锅铲,铲了许多㳀黄色的腌制咸菜,夹在我的馍馍中间。那把黑色的小锅铲,是爷爷在世时,用小铁片自制的,奶奶一直用着。颜色难看的杂面馍馍,一下子就变得肥胖起来,还没吃呢,闻着就挺香。我问奶奶,夹的啥菜。奶奶说,自个儿腌的,野腊菜。

那是腌渍后青中带着点㳀黄的菜,切得稀碎,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的碎辣椒,几段绿色的小蒜苗,再浇上几滴小磨麻油,闻着就诱人食欲。吃起来,更是让人永生难忘。微酸中透着小小的辣味,以及原生态植物的芬芳,最终综合成一种乡下才有的酸菜的清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东西!

这种记忆,像一棵深秋田野里的野腊菜,深深扎根于我心灵的荒原,以至于半个世纪过去,那种奶奶腌渍的野腊菜,仍历久弥香。在这几十年的漫长人生中,我曾不止一次地学着奶奶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做起了腌渍酸菜。我用过农贸市场上买来的家腊菜腌渍过,没有那种奶奶的味道。也曾用新品种的毛腊菜腌渍过、用农村常见的雪里红腊菜腌渍过,都不是那个味儿。我不死心,就到荒野里去找寻野腊菜,按照乡下人惯常的手法腌渍,仍然腌不出那个味儿。

我放弃了。

我知道,我是腌制不出奶奶的酸菜味儿的。奶奶不在了,那个味儿 ,也就永远地烟消云散了 。多年后的今天 ,我忽然明白 ,那个味道 ,其实就是亲情的味道 ,血脉的味道 。人世间再也无法复制的味道 。

看着我又腌渍好的一坛野腊菜 ,我想,这就算作是我 ,对奶奶的一种纪念吧 。

住在小竖屋里的奶奶 。

住在我记忆里的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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