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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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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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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村里的媳妇们

翠花婆是村里的媳妇头儿,她年纪并不大,只是因为在族里辈份比较高,媳妇儿们都得唤她婆。翠花婆长得一点也不显老,她四十多岁了,皮肤还是那么细嫩,那么紧致,苗条的身段儿软活得跟二十岁的小姑娘一般,走起路来似水上飘的杨柳。

翠花婆年轻时就很爱美,每天下地回来,坐在镜子前,用篦子一遍遍地梳着乌黑的长发,梳得似燕子尾巴一样油光发亮。完了用铅笔描描眉,取出抽屉里的一小片红帖纸含在唇间抿一抿嘴,才站起来,对着镜子,转动身子,瞅视来瞅视去。

广胜爷在院里叼着烟袋,反剪着手,瞅一眼翠花婆,咳一声说,我说,差不多行啦,又不是去相亲,这哪像个农村媳妇儿?!

农村媳妇儿怎么啦,是缺鼻子还是少眼睛啦?翠花婆从屋里出来,仰着脸,咄咄逼人地盯住广胜爷:农村媳妇儿就该灰头土脸,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啦?我得让那些城里的婆姨瞧瞧,咱哪儿也不比她们差!广胜爷说:得,得,我说不过你,你多能呀。不过你得快点换衣服,外边还等着呢!

今天,她们要去咸阳的空港大酒店应聘服务员。翠花婆暗地里憋着一股劲儿,这一回一定要给农村媳妇儿争口气,不能再像上回那样碰一鼻子灰,被人瞧不起了。

村里的孙亮大学毕业后分在咸阳的空港大酒店做主管,前年酒店招聘服务员,他回村来动员村里的媳妇儿们去应聘。翠花婆有些心动,说她也想去试试。广胜爷瞅着她:就你?你快打消那个念头吧你!本来翠花婆就那么随口一说,经广胜爷这么一挖苦,她心里的那股犟劲儿反而上来了。

那天,她特意化了妆,还涂了胭脂,换了一件绿底起红花的鲜亮衣衫。到了那儿,排了半晌队,热得口干舌燥,轮到她,那位长得白白的,扎着马尾巴的女考官用异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就摇摇头,凑在亮子耳边嘀咕了几句,拧过脸去喊:下一位——

翠花婆站在那半晌没动,脸上火辣辣的。亮子过来拽拽她的衣角,把她拉到了一边。她咬着嘴角,用手揪着衣摆,眼里含着委屈的泪花:凭啥,一句话也没问,就摇头,凭啥呀……

亮子小声道:人家就三字:艳、俗、土……翠花婆听了,像被人当众掴了一巴掌,满脸通红,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气得转身跑开了。她暗暗发誓,今生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丢人现眼了!

翠花婆都跑开了,亮子才反应过来,后悔得直跺脚:这回一定是伤着她了,多爱面子的一个人呀。

翠花婆回到村,心里那股委屈劲还没过去,呆在屋里好几天没出门。不过她平时嘻嘻哈哈惯了,很快就没事人似的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

翠花婆不光人活泛,心眼也好,村里的媳妇儿们有事没事都愿意往她跟前凑。农闲时节,她常带着媳妇儿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镇上去赶集,买回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布头,坐在门前的碾子上做香囊,绣荷包。

村里有谁家姑娘出阁,或娶新媳妇儿,拜堂成亲,她们就一窝蜂叽叽嚷嚷地涌了过去帮忙。进得门捾起袖子,剪窗花的剪窗花,贴对子的贴对子,蒸花馍的蒸花馍,忙得汗涔涔不亦乐乎。得了空,就相互递个眼色,踅摸过去,出其不意地将主家公婆压倒在炕上,抹个大花脸,嘻嘻哈哈地讨要红包。等办完了喜事,她们便三五成群,风风光光地到镇上去,拿了主家给的喜钱去唱歌,或练瑜伽。有时也疯一回,放纵一回,开瓶红酒,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村里的人背地里都说翠花婆是个妖精,把媳妇儿们都给带坏了,农村人不像农村人。广胜爷听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担心媳妇们心野了,就拢不住了。

这一回机场的空港酒店招服务员,亮子又回村来动员。连广胜爷自己都没想到,翠花婆说她要去应聘。广胜爷惊得睁大了眼睛,还以为听岔了。难道这个“人来疯”野婆子又异想天开,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她仍记着仇,借机去搅和?广胜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翠花婆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才不会去干那种傻事呢!

为了吸取上回的教训,这次她们没有刻意的化妆,涂脂抹粉,也没有穿得花里胡哨,而是穿了平日在家穿的平平常常的服饰,自自然然地去应聘。

村里的人都没料到,这一回翠花婆和她带去的媳妇儿们全都应聘上了。面试的主考官一口声都夸她们与众不同,身上既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质朴的美,又落落大方,有着洒脱自如的气质。

她们的主要工作是为空乘人员服务,每个月管吃管住,能挣四五千块钱呢。平日在田里干活,听到头顶上有轰鸣的飞机声划过,她们就仰起脸好奇地瞅着,心里想着,那飞机上会是什么样儿,会坐些什么样的人呢?现在每天都能看到起落的大飞机,那仙女般的翩翩而至的空中小姐,吃着她们做的可口饭菜赞不绝口。再看到大鸟一样的飞机轰鸣着腾空而起,盘旋着飞入云端,翠花婆脸上便乐开了花。因为那仙女般的空中小姐,又带着她的梦出发了。有一天,她也要臭美一回,跟着她们坐一回飞机,看看飞机下的五峰街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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