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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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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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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皆是客

博尔赫斯说:“我只对平凡的事物感到惊诧。”它们那般小,小如一个词语的预备,然而读懂它们,却又尚有不足。

有“帆”的昆虫

这兴许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千里迢迢而来,为那几丛花而来。我的无声凝视,对于它们而言,完全是不合逻辑的,反而更像是个多事的窥探者。它们争相阅读的各色花卉,以及复眼下惦记的花粉与花蜜,与花的秘语是不是也糖似的,蜜似的那般甜呢?现在,这些“蓝领一族”正不停地,不断地在花间工作着,唱着欢快的歌儿,仿佛正在自由书写着它们的读后感,根本无暇理睬那个捧杯茶,傻乎乎地端详它们的我。

它们采它们的蜜,授它们的粉,我喝我的茶。我的好奇并没有打扰到它们,彼此相安无事。但也偶有意外,不慎成为闯入者的它们解释不清这最糟糕的误闯,于是“嗡嗡、嗡嗡”旋转着演奏粗糙的和弦,抒发它们一长串的疑问。只要遇上玻璃,它们就显得有些鼠目寸光了,一回回笨拙地穿越,撞墙,顶窗,又一次次的失败,可比它跳华尔兹的时候着实让人汗颜。

我还得费一番周折,把这些不速之客请出去啊!然而,它们似乎不懂我的心意。即使我热心地想要伸手相助,拿张厚纸板捞它“出窗”,它却置若罔闻,团团旋转着跟我的纸板周旋。可是,它又表现得格外果敢、坚定,和玻璃窗死磕到底,“嘚嘚——嘚嘚——”遇岐路而不坐叹,勇往直前。一次次碰了钉子,它们还是初衷不改,重整旗鼓了继续再撞,似乎要把玻璃撞出个洞来,方才罢休似的。不得不承认,自古以来的蜜蜂,仿佛都是同一只;而自古以来的窗子,已经更新换代了好几种了啊!它早就不是木栅栏、竹栅栏,也不是纸糊的,帘挡的,可是这些蜜蜂哪里知道呢?对着透明体的演讲与牢骚,它们还在继续着。

“傻呀,此处无路,你偏走;那方无门,你偏闯!”它们可不听我言说,依旧我行我素,又撞又叫的,很忙碌。这情境和《聊斋志异》里的大相径庭。书生挑灯夜读,有风叩门声,而后“吱呀”一声,美人进来了,或是花魂,许是鬼魅,也可能是成精半仙,故事情节由此开启。而这青天白日的,蜜蜂“嘚嘚”“哚哚”“嗡嗡”绵长而重复地叩窗,但不是来会我的。它视我无性别,如假山一枚,同小型建筑物一般,或许把我视作室内的家具摆设也有可能。只听它仍旧拖腔拖调地在那儿一趟趟地尝试抄近道,又一回回地与蔚为壮观的玻璃撞上满怀。

实在怪不得它们,花香的召唤就在玻璃窗上,复眼对咫尺之间的色彩辨识也一样清晰。触手可及的真实让它又昂起头颅,小翅膀猛扇——撞得过猛了,傻了,或晕了,竟直直地栽倒到地面上。这可怜的小东西!我分明把玻璃窗推开到最大限度了,请它从最宽敞的中间地带从容地出行。然而,这趟旅行注定是被光线魅惑了。窗外广阔无边的天地和灿烂春光,隔着一面玻璃有什么区别呢?它显然辨识不到这一点儿。花的裙子,花的袖子都在泛着波,闻音怒放,如一种声音的根植,它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听音寻路。我苦口婆心地教它出路,却不敢触碰它。我对这带刀的昆虫有着自然地警惕,显然不愿意让它不识好歹地拿蜂针回赠我,却又不忍看它撞得死去活来。

窗外的风拼命往内灌,这只蜂拼命向外撞。它已经由田园式的牧歌唱到乡村散板,又从低吟哼唱,直到嗓音沙哑了,后来就连这唯一表情达意的语言都摒弃了,仍在窗玻璃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不懈地爬行着,让人凭空地生出了敬畏之心。好在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忘了蜜蜂也是有“帆”的昆虫,不知何时已经“乘风破浪”归去。

会飞的花朵

来者皆是客。比起蜜蜂的游吟,蝴蝶会更加淑女一些。如果借用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衣裳常常显示人品”,那么它们无疑是精致的,属于昆虫界里的外貌协会会员。

当阳台上的仙客来开花,香水茉莉开花,玫瑰开花……茶花、万寿菊、文心兰、墨兰……这么“八九十枝花”开得寂静而绚烂,像是从泥土里散步到枝头的。蝴蝶也这样,它是会飞的花朵,常常不知道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在我看来,它有着闲适派的风格,小翅膀不慌不忙地扇动,即便在忙碌地工作中也能够仪态万方,这点总是令人着迷的。

这些长翅膀的昆虫都是有迷宫的,类似于传说里的蝴蝶具有神奇的魔力。庄周梦蝶的动人譬喻,让无数心生翅膀的人完成了一场场想象意义上的生命飞离。化蝶的故事何尝不是“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的深情寄托?虚构的情节纷飞如蝶,古韵里翩然的诗行又怎么会错失呢?蝴蝶穿行在时空里,在花丛中时隐时现地穿行。杜甫的一句“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将环境与情境融通,延伸成一幅古今适用的恬静风景,时空都变得透明了,长出了薄翼。这些故事与传说将万世皆注于一瞬,万物都归于一化,那便是蝴蝶啊,带着神秘而玄幻的色彩如《山海经》里的百幻蝶一般幻化无穷。倘若偶遇一只红蝴蝶,为之取名为“山伯”;遇见黑蝴蝶,唤它为“英台”,必是受《梁祝》感染至深,有了通感之谊,已经分不清它们之间各有本分了。纵然是绣在裙衫,簪钗在发,描于画,绘于盘的蝴蝶,欲飞未飞,仿佛摘下一段时光,就是开着的花儿。这些蝴蝶都分身有术,能让时光分岔,路径纷呈。

从我的窗子往外看,阳台上的那只白粉蝶轻悄地落下,无声地辞枝,舞起,再落下,再辞枝……总有一瓣耳朵的错觉,分不清是摇晃的枝头,是扇翅的震频,还是极幽微的空气波动?无论是翘立在花叶,还是翩跹而舞的蝶都是风情万种的:四翅竖立于背上的它们,旗手一般翘立在花朵上;临风飞舞时,会飞的花朵也会化羽成仙。一扇一合,便是飞花朵朵。我欣赏这样的舞蹈,裙波流动,享受作为唯一观众的盛情。

偶尔,它们也会无视于那扇玻璃窗的隔离,缤纷进我的客厅来。呼吸静悄,细微体贴,让人欣喜。它们彬彬有礼,竟然像担心惊扰到我似的,无声无息地来,又安安静静地离开。

我见过比那白色粉蝶色彩斑斓,且身姿更曼妙的。体形大得惊人的凤尾蛱蝶,绿带、翠色,手掌一般大,跌撞得灯管扑扑作响。也见过蝴蝶标本的展示厅里,陈列着那些被大头针固定在墙上的干化的躯体。它们有着无数美丽的身形,花朵一般凝固的形状。然而,我闻不到它们田野的气息,只见到梦被困厄在冰冷的墙体的遗憾。我更爱蝴蝶徐徐飞的姝影,没有枷锁,没有阻隔,随意轻风细浪升腾,一遍遍来,一回回去,沿途都长出薄薄的翅膀。

那般行程遥迢,书页巨大,我们仍无法一一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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