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愚聪先生
张生军
那一年,您还小,您在坍塌的那座钟鼓楼前默立了好久好久,情思在阳光下暖暖地绽开,只为三十年后,让您与诗歌的秋天,暖暖的相逢!
诗人,都是喜欢秋天的,那下过霜的枫叶上,浅浅的汉唐遗韵,可以穿透了心,让岁月像诗行里的二月花,既浓重,又惊艳。而我在您笔下的小城里,听着岁月,敲响记忆。
那时,真好!
1994年的秋天,因为诗歌而别样,一辆老式的大二八,一本洒满光阴的旧杂志,我说,舒婷、北岛、海子、席慕蓉;您说,闻捷、臧克家、贺敬之、邵燕祥,光阴流过的汩汩,让诗歌清远而来,深美于心。那天,我刚刚看过您发表在《密云文艺》上的散文——《钟鼓楼情思》,您在岁月的深处轻轻敲了一下那钟,三十年后的那一刻,我们一起在悠远地听。
这就是我们的初相识,我就像您的一个小学生,没有手足无措的惶恐,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推开韶光虚掩的门,您用几行诗歌,带着我守望平平仄仄的秋天……
相识之后,您曾经多次和我聊起过您的经历,当过工人、农民、干部,翻开一页页斑驳的日历,直到人到中年,您才拿起带着激情的笔,把从小就深藏在心中对诗歌、对文学的爱,深情地吟唱。您的经历爬满了坎坷的荆条,但在您的诗行里,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文字的倔强。您一直在寻觅,像一匹奔跑的马。那时的我,不,还有很多个像我一样的孩子,在倾听中,在您诗歌的阳光中,晶莹地长大。
我曾多次到您的家中求教,而您只来过我家一次,那时正是我在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但当您看到我那张小书桌上摆满了一本本诗集的时候,您用鼓励的微笑,为我的青春写下了两个字——希望!没有茶,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都盈满了诗的甜,文字的香。一聊就是一个上午,一聊就是一个下午,窗外的那棵老香椿树,又为我们点亮李白的月杜牧的流萤。忘不了,那一年我在《青年作家》上发表了一首小诗,您兴奋地把我叫到您的家中,四个菜,一瓶您珍藏了多年的红酒,是您对一个晚生后辈殷殷的提携之情。醉了,您大声地朗读着,您的诗,我的诗,还有琅琅的时光!
我有时无比怀念那一段岁月,就像我不想老去,青春熠熠生辉。我曾问过您,为什么喜欢写诗,您说,简单!因为那些过往的经历,结满了深重的忧伤,碰一下都疼。不惑之后,您选择了岁月静美,一切安好,简单的写诗,简单地活着,就像您窗前的那盆龟背竹,随心所欲地长,五彩斑斓地开,季节过了它还在您的诗里绽放,春天永远不会走远。
在我的心中,您一直是一位恩师,您的诗歌,让所有的记忆折射着饱满的麦芒。更因了我曾和艳维的一段同学之谊,称您一声“大爷”,亲切而饱含亲情。1994年后,我曾经有好几年在远离小城的一座山里打工,每次休假回去,都会顺道到家中看看您,您总是一句话:“今天留下,一起吃饭!”现在想来,满心的温暖。后来,有一次您给我打电话,《诗神》杂志给您印制了一个诗页,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是您送给我的第一份您的“诗集”,沉甸甸的,我看了又看,窗外的远山,枫叶红遍。
此后,您又出版了很多部诗集,您一行一行地写,我一行一行的读,铺天盖地的岁月,仿佛在灵动中静止,梨花开了,梨花落了,杏花开了,杏花落了,问香十里,一路缤纷。我记得您不喝酒,但您的诗就是陈酿。
说来惭愧,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有好多年没再和您联系,那时,我曾多次和爱人说过,这个周末该去看看大爷了;这个中秋,该去看看大爷了;这个春节,该去看看大爷了……直到多年以后,我在编写《岁月情深》那本书的时候,要采访一位老人,他的家就在您家旁边,我忐忑地给您打了一个电话,您家大妈说,您前两天摔伤了。第二天,我去看您,您在病榻上送了我一本书——《释怀犹在此声中》。书中的文章是散文,但更像您的自传。您的一句古稀之年,令我彻夜难眠。
2022年的秋天,我和好友王静约了您和任印山老师去北庄散心,一路上您话不多,您说,现在不写了,写不动了,老了!在大岭山头的一棵老树下,您坐了很久很久,那天,我陪着您,坐了很久很久。枫叶猝不及防地红了,红的好深重,红的好沉重,红的好凝重……
在我写这篇“怀念”文章的时候,您已经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思念里有遗憾,光阴,依旧苒苒。
此刻,您在天堂里,还在写诗吗?
您看,那散落的雨滴,正敲打在我的心上。叶,犹红。
作者简介:
张生军,笔名华军,文章多有发表,著有诗文集《春天的约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