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记
校门口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时,春梅的擦鞋摊支棱成了小店。深褐色皮革座椅配着玻璃展柜,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各色鞋油,这方小小的天地,既守着来往行人的体面,也守着儿子上下学的路。
那天下午,陈明的鳄鱼纹皮鞋踏进店门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橱窗。春梅跪坐在小马扎上,鹿皮擦子裹着檀香味在鞋面游走,忽然听见校门口传来熟悉的放学铃声。
店外,陈小东的校服下摆沾着泥点,脑袋垂得比深秋的银杏叶还低。"数学考多少?"陈明扯松领带,皮鞋尖在地面碾出不耐烦的弧度。孩子嗫嚅的声音混着风钻进店:"五...五十八..."
"没文化将来就跟她一样!"陈明扬手指向专心擦鞋的春梅,锃亮的皮鞋踢过路边石子,溅起细小的尘埃。春梅握着鞋刷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规律的擦拭动作。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着炸响。陈明摸向西装内袋的手僵住了——装着两万元现金的鳄鱼皮手包,连同几张不该存在的照片,此刻正躺在擦鞋店的玻璃柜里。
刹车声撕裂暮色,陈明冲进店时,春梅正将手包端端正正放在柜台中央。二百元钞票推过去,像片单薄的银杏叶;两千元码成的小山,也没能撼动对方分毫。"你到底想要什么?"陈明额角青筋暴起。
"给我擦双鞋。"春梅摘下蓝布围裙,露出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她身后的墙上贴着张奖状,"三好学生"的金字在夕阳下泛着光。
当陈明握着鞋油的手在颤抖时,店门"吱呀"推开。春梅的儿子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陈小东爸爸不是大老板吗?怎么..."
"儿子,"春梅蹲下身,指尖拂过儿子泛红的脸颊,"有些光鲜的皮鞋,里头裹着烂了的袜子。没了做人的道德,再有钱也只能给擦鞋的人擦鞋。"
暮色漫过橱窗,两个孩子在街边追逐着飘落的银杏叶。陈明笨拙地擦着皮鞋,鞋油的味道混着冷汗,浸透了昂贵的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