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储藏馆里打捞星辰

我常在凌晨三点

听见爱情储藏馆的呼吸

那些被制成标本的心跳

在玻璃展柜里规律震动

像月光叩击村头井壁的回响

一层厅的井水

总在满月时漫溢

二十岁那年的婚约躺在玻璃盒里

盒上的系带已转化成戒指的形状

月光流过垄沟时，我总会错觉

血管里游动着银色的鱼苗

伤口里便长出会发光的倒刺

在皮肤下织成一张星图——

我第一次知道，疼痛也是有星座的

二层厅的墨水瓶

永远处于半凝固状态

那些未寄出的情书在黑暗中反复宫缩

笔尖分娩出的标点总是带着血丝

某个雨夜，我发现所有流产的句号

都漂浮在展柜里，像透明的卵

指纹标本的裂痕渗出淡黄色星尘

在空气中结成蛛网

粘住所有路过的叹息

三层厅的雪

从未停过

灶膛里的灰烬保持着36.5摄氏度的体温

半截脐带在余温中缓慢解冻

当天锅里的黄昏熬成黑夜时

我的蛀牙突然松动

那些被咀嚼过的星光从齿缝渗出

在天河里凝成三粒舍利子

原来最亮的星星，都是钙化的疼痛

顶楼的月光

长着和我一样的发旋

眼泪在双颊结晶成潮红

树皮皲裂的纹路里涌出嫁接的嫩芽

当伤痕的补色完全褪去

我看见无数个自己

站在天空与房前池塘互映的曲面里——

一个正把斑驳的婚约拼成星图

一个用情书的血丝缝合天空的裂缝

一个将无望的脐带系住流亡的彗星

龙年最后一场雪落下

我梦见所有坍缩的月光

从藏馆门口涌出，流经淌过月光的垄沟

在废墟上浇灌星芽形状的伤口

原来我们始终互为场馆与展品

在永恒的循环里

打捞彼此体内尚未成形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