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道路堵塞,车停在路上。无聊之际,目光望向路旁的田野。朝阳的霞光中,一片碧绿映入眼帘,这片碧绿可能是因为霞光的原因,格外地绿,格外地亮眼,格外地引发我内心的惊奇。这绿色真的好绿呀!绿得让人的眼光像有了磁性,被深深吸引,不能挪开,不想回避,只想好好地欣赏这一片碧绿,只想探究这碧绿的根源。
其实,这碧绿的来源并不神密,就是初冬田地里的麦苗展露出的光彩和英姿。但她为什么会如此的碧绿呢?细细地想来,除了长势的喜人,以及晨光的沐浴,更为关键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对她加以注意。也曾偶尔走过麦田,但大多都是匆匆经过,因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而有了熟视无睹视而不见的熟悉中的陌生感。俗语讲“心静自然凉”,内心里藏着好多心事,那有心思去观看生机昂然的土地,那能注意到麦苗的绿意,也只能是自想自己的心事,麦苗只管生长她的绿意了。
看着这片久违的碧绿,我不由地心底里产生了许多的愧疚和歉意。我不应该无视这些碧绿,因为她是我生命成长的根基。小的时候,自己曾经和她是何等的亲密,她的从生到长,从播种到有收获,自己都曾注视和参与。秋天里,玉米收获了,就要及时整饬土地,抓住墒情把小麦的种子播撒进土地。那时自己虽然年少,但却要干很多力所能及的事,要跟上播种的耧,用脚把垄眼蹚平,不让麦种裸露到地面上。
麦子种上了并不代表着万事大吉,而是有很多的活计要及时跟进。对于给幼小的麦苗上肥的事,多少年来我一直记忆犹新。那时我还很小,自己还不能干很重的活,只能跟在哥哥身边,看他吃力地把农家肥挑在肩上送到麦地里。因为村庄大,麦地普遍都离家远,所以这一趟下来,哥哥要歇息好几次,累得气喘吁吁。每年冬天给麦苗浇一遍冻水,这是常规的事情,在当时那种水浇条件落后主要靠天吃饭的年代,这是决定麦子长势和能否丰收最关键的问题,因此,谁家也马虎不得。而这件事对我家来说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落到母亲身上,年幼的我帮不上忙,但却跟着母亲经历了其中的艰辛。很多时候,浇地都要挨到晚上,母亲一个人不但要照看别跑了水,还要往水里撒化肥,长长的地块转下一圈来,少说也得半小时以上,等地浇完了,往往就到了下半夜,母亲饥寒交加累得精疲力尽。
转眼开春了,管理麦苗的任务就更艰巨了,在这些活计里,我能够干的就是拔除麦苗中的麦蒿。麦蒿是一种与麦苗相伴相生的野菜,它生长的速度很快,如果不去管它,它就会与麦苗争夺养分,导致麦子产量下降。我总是跟随大人用手拨麦蒿,刚一开始还有劲,但时间不长,弯着的腰就像折了一样又酸又痛,抬头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垄,哭的心都有了,只能咬牙忍着,坚持,坚持,再坚持。
经过一番辛勤劳作,终于来到了芒种时节,金色的麦浪随风翻腾,天地间一片金黄,空气中飘着小麦特有的清香。这到了庄家人最快乐的时节,但是于我来说也到了最难熬的时候。那时的麦收,全靠人工,收获是喜悦的,可付出却也是无比艰辛的。夏天的早晨本来天亮得就早,而为了能够及时收获,我们要比夏天的早晨起得更早。早上四点多钟的样子,天还是漆黑的,而这时的我们却早已整装待发。小时候真的是不抗困呀,眼睁不开,在眯眯糊糊中,摸索着穿衣服,机械地迈着脚步,半睡半醒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一不留神站着就又睡着了,这时父亲严厉的呵斥声就在耳边响起,赶忙又踉跄着走向漆黑的街巷。
割麦子就更不是好玩的事,那长长的地垄让人看了就发愁,什么时候才能割到头啊!于是乎,我们兄弟几个把一垄地分成几段割,化整为零,一小块一小块地“围歼”,但无论如何,最终都是在连拉带拽连滚带爬中把麦子割完了,人像散了架一样躺在麦子堆上。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经历了劳作的辛苦,自然对劳动果实是无比的珍惜,对麦子就有了一种真挚的情感,当我吃着用新麦磨成面粉蒸出的雪白馒头,真的是甘之如饴。那种天然的麦香,那种劲道的感觉,让味蕾和精神都有了一种莫大的享受。回想收获的不易,更加觉得这馒头的珍贵之处,吃得更加小心翼翼,吃得更加有滋有味,生怕漏掉一点点细粒。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对土地的远离,我与麦子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没有了劳作的经历,自然就没有了关注关心她的心思。虽然也偶尔回想起儿时麦收的场景,偶尔留恋麦香的甜蜜,但这种短暂的回忆,也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我和麦子的感情疏远了,没有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惦记。
正是这一片深情凝望中的碧绿,让我从灵魂深处唤起了对她的记忆。这就是我儿时的那片田地,这就是我儿时曾经用汗水抚摸过的土地,麦苗也还是和儿时一样碧绿,看到她我又像回到了青涩的儿时,对儿时的回想是如此的历历在目,是如此的清晰。在这一片碧绿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正弯腰匍匐在麦田里。在这一片碧绿中,我仿佛听到了金色麦浪在风中汹涌的气息。在这一片碧绿中,我仿佛闻到了大白馒头散发出的麦香甜蜜。“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我所念的人,就是对亲人往事的美好记忆。我所感的事,就是儿时家乡带着甜意的麦香是如此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