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章钦飞的头像

章钦飞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4/02
分享

老伴

老 伴

章钦飞

妻子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叫我老公,就像乡下老家的女人一样,她们提到自己的男人时,总是说“我的男子人”。妻子在别人面前总是叫我“老章”,在微信里跟别人提到我也只叫我“老伴”。

给太爷爷扫墓的时候,要清理坟墓周围的杂草。出发之前,我做好了准备,带了手套。可到了太爷爷坟前,我一看杂草不多,几下就能拔掉,觉得戴手套麻烦,就没戴。结果一不留神,手掌就扎进了一枚刺。一开始,那枚刺还有一点留在肉外,我想把刺拔出来,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刺的准确位置,把留在外面的那一截弄断了,刺就都扎在了肉里。

我对妻子说:“手扎刺了。”妻子看了一眼我的手掌,说:“你那枚刺很好挑的。”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六十年代出生在农村的女人,感情大多很内敛。妻子也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跟丈夫的关系不好意思表现得很亲密,似乎让别人看到你跟丈夫很恩爱,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情。

妻子做事很认真。扫墓的时候,她叫大家不要烧纸钱,说回家再烧,让祖上来家里领取。有人点起来的香烛,只燃了一会儿,她就说了一遍又一遍,让大家尽快灭掉,小心引发火烧山。离开了坟场,她又一而再地问大家,香烛都灭了没有。我知道,她心里惦记着祖宗的安全,也惦记着大家的安好。

祖上估计也是喜欢幽静之处,不是安葬在浓密的毛竹林,就是安葬在险峻的高山上,让我们这些子孙给他们扫墓都需要花很大力气。一路上不是坡陡难爬,就是荆棘挡路。妻子自己膝盖受过伤,一直没有很好地复原,但她却喜欢给大家指点行走线路,跟他们说:“那边有一丛乔木很大不好走,应该从这里过去。这边有一个陡坎很难爬,应该从那边上去。”

我对她说:“大家都是山里出生,习惯爬山,你不要那么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妻子听了,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大家。

爷爷的坟难得安葬在路边一处缓坡上,附近没有树木,坟墓周围用水泥浇筑起来,野草也长不出来。我们就给爷爷烧了一点点纸钱。烧的时候,我找了一根木柴,把燃烧的纸钱轻轻压住,以免被风刮走烧起来的纸钱和纸灰。妻子在一边看了,叫我把木柴掉个头,用小的那一头镇住纸钱,说这样操作灵活一些。

我说:“大的一头或小的一头都不要紧,只要木柴压住纸钱就行了。你要管那么细做啥,难怪你总是那么累,做人能不能放松一点?”妻子听了,不高兴了,“哐当”一下,把手中的柴刀扔在地上。

我心里“噌”的一下窜起了一股火苗,也想把手中的木柴“哐当”一下扔到地上。但是,我马上想到这是在爷爷的坟前,不得造次,就硬生生地把刚刚升起来的火苗给摁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妻子就没事了,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我想,夫妻之间,有时候也像野外用火,脾气上来的时候,也得拿根木柴像压住燃烧的香纸那样,镇一镇,就不会被刮起来的山风引燃了山火。

妻子其实很善良。我有一个伯父就安葬在爷爷附近,伯父的儿子因为忙于生意,正月未满就出门赶生意去了。妻子就担心伯父的坟没人给他扫墓,祭典了爷爷就去祭拜伯父。一到伯父坟头,发现伯父的坟早就祭过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宗蛮大的心事终于放下了似的说:“原来伯父的儿子出门前先来祭过了。”

妻子也很勤快。我回乡下之前,她去了一次市中心医院,一次市中医院,一直身体欠佳。她帮我准备好祭礼回家的头一天,身体还虚弱得走路都没有力气。可第二天,她一早就起床了,高兴地跟我说:“看来是祖宗显灵了,知道我们今天回家扫墓,就管顾我,我今天的力气不是比昨天好一点点的了。”于是,她跟我一起回老家。我们一天连祭了六座坟,她累得不要不要的,一回到我村里的老宅,就累得瘫软在躺椅上。

晚上,高祖大太公第四房的子孙要聚在祠堂给四房太公做羹饭,还没到饭点,她就催我去祠堂,一改浑身绵软的神态,帮忙从厨房里一碗碗的端菜上桌。晚上有五桌多人一起吃饭,饭桌上只有第四房的子孙。我们高祖有七个儿子,到现在就分成七房支脉,各房分头祭奠自己祖上。吃饭的时候,四房子孙说起了其他几房的祭奠情况。有人说到第二房子孙祭太公的时候,组织者只通知到某户人家的儿子,这户人家的父亲就在村里到处骂那个组织者,责怪组织者大意,没通知他这个户主。妻子听了就批评那位父亲,说通知他家里的人也是一样的,那个父亲是没事找事。我用脚踢了一下妻子,提醒她不要在背后说人家的不是。我们村里关系复杂,不管好话歹话,你寅时说了某人什么话,卯时就传到那人耳朵,好话也传成坏话,会招人记恨。妻子其实也是一个是非分明,喜欢主持公道的人。

吃了晚饭,我们就离开了老家。一坐上汽车,妻子又换了一个人一样,有气无力地躺在车上,我接连说了几句笑话,她都没有搭理,跟我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妻子在别人面前老称我老伴,什么是老伴?老伴就是那个你在别人面前总是和蔼可亲、满脸微笑,可对老伴不管你看着顺眼还是讨厌,总是一副苦瓜脸相对,却要终生相伴的那个人。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