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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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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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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映舐犊心》

雪是冬天的忠实使者,雪是大地的锦衣貂裘,雪是雨露的圣洁灵魂。当寒冬把枯瘦憔悴的山川托付给冰雪之后,凛冽的朔风如期而至地横扫着苍茫的寰宇,疾风催赶着鹅毛般或碎云般的琼芳,朵朵雪花前赴后继地坠落在寥廓的地表上,璀璨的雪花与肆虐的寒风婆娑共舞着八方银白的世界。雪的绰约风姿、雪的洁白无瑕、雪的高傲风骨、雪的雄浑浩荡曾引来了多少文人墨客的咏赞。我有时陶醉于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繁茂;也有时徜徉于苏轼“风花误入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的静美;有时独享着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寂寞;有时景仰伟人毛主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豪迈和磅礴。我与雪有着一倾积愫的过往,在稚嫩的蒙童时光,我曾任性地身着薄衣轻衫去户外博雪;锦瑟青春的年华,我钟爱在冰天雪地中放浪飞驰;深谙世事的中年,我含辞尽吐地歌咏冰雪的峥嵘品格。然而对冰雪的情愫,还是源自于父母在风雪中几度送来炽热的舐犊之爱,肆狂的风雪会让我展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小时候,冰雪凝结着严父慈母的宠爱之心;求学时,冰雪映衬着严父慈母的护犊之心;工作时,冰雪鉴证着严父慈母的日月之心。

我从脑海的深礁里搜寻出天真无邪的童年辰光,那是1971年隆冬的一天,雪花像揉碎的白云激情澎湃地在空中狂舞,又似众仙下凡纷纷飘坠于辽阔的大地,一觉醒来,我的视野里充盈着银装素裹的一片:杨柳已是玉树琼枝,屋顶铺满银花白絮,池塘荡漾着冰晶绿镜,轻盈的寒酥覆盖着广袤的乡野。兴奋的我初踏着人间的冰雪已不能自持了,我隐瞒着母亲脱掉了缠身的棉袄和棉裤,穿着布底棉靴蹑脚蹑手地跑到积雪深厚的稻场,混进大龄伙伴的群体中堆雪人、打雪仗。当我玩耍得兴致正酣之时,忽见母亲一手持竹棍、一手拿着棉袄、棉裤怒不可遏地向我扑来,我抬头见势不妙,惊恐万状地撒腿躲避,然而,母亲的几个大箭步上前揪住了我的衣领,我敏捷地使出金蝉脱壳之术从母亲的手上溜走了。没跑几步,隐约听到身后“扑通”的沉重音响,我立即寻声回望,只见母亲已跌倒在齐膝的积雪里。几次试图起身未果,看着匍匐在雪地里艰难撑起的母亲,我心生妥协,战战兢兢地上前助力扶起了母亲。这次我庆幸没有挨打,没有受皮肉之痛的我顿时的沾沾自喜涌上心头,怒气未消的母亲只是帮我穿上棉袄、棉裤,紧捏着我那通红的、冰冷的小手回家了。自此以后的冬雪,必须在母亲的应允之下,我才裹紧棉衣到雪中逸兴遄飞地欢娱。

最动人心扉的冰雪往事算得上是父母百里送棉被的场景,这是一缕镌刻于心时光。1983年秋季,我以优异的成绩从初中考取了省重点中等专业学校,那年冬至过后的几天,飞雪通宵达旦地狂舞了,一望无际的武汉东西湖平原业已成了茫茫的一片雪海。江城天寒地冻,江河顿失滔滔,公共交通停运,学校的操场和路面被厚厚的积雪覆压得严严实实。那天晚饭之后,因天气酷冷,寒彻透骨,学校取消了晚自习,同学们都窝居在床上温习课本。由于我的被絮单薄,下铺的同学让我与他抵足而眠、贴身取暖。正当同学们全神贯注地攻书时,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打破了宿舍的宁静,靠近门边的同学打开房门惊讶地喊了一声:×××,你父母来了!我闻声从床上一跃而起,呆滞地凝视着父母。疲惫的父親怀抱着用白色的塑胶纸包裹的棉被,倦怠的母亲手拧着鼓囊的布袋,父母的绒帽上和身上沾满了湿润的雪花,刻满年轮的脸庞冻得赤红发紫,口里吐出阵阵的白色雾气。眼前的一幕令我惊喜不已,激动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这似乎是一场思親之梦。我半天没回过神,几位同学迅速起床,有的帮忙接过父母的包裹,有的给父母端茶倒水,有的搬椅子给父母坐,有的主动与父母拉家常……沉静的寝室忽然沸腾起来了。父親说:下大雪,公交车都停运了,他们冒着风雪从武汉青山区徒步13个小时,走了近四十多公里才到达学校。夜已深沉,雪花依然在飘洒,那时的东西湖平原几乎没有宾馆和民宿,父母当晚执意返回住地,我强行挽留下来,又精心安顿好他们的当晚住宿。父母是第二天一大早返程,目送着他们在风雪中远去的背影,热泪盈眶的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朱自清《背影》里的父亲对他说的一段话:“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这句入心入骨的叮嘱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外出游子的心田,父母之爱是无尽头的,父母之爱是无私无怨的,父母之爱是不求回报的。

1988年丹桂飘香的时节,我荣幸地分配到政府机关工作,成为一名令人倾羡的公职人员。踌躇满志的我胸怀满腔的壮志凌云,准备将自己搁置在社会的大熔炉里磨砺和淬炼。如今风华正茂的我已能撑起一片蓝天,然而养育我们的父母一天一天变得衰老,可抚爱之心依然那么温馨动容。每到寒冬风雪来临之际,他们会为子女送来足斤足两的棉被,又马不停蹄地为子女张罗热水袋或取暖器等御寒的物资。岁月已逝、时光渐老,半个多世纪以来,在每一场雪肥梅瘦的盛宴中父母都会演奏着一曲舔犊的乐章,谱写着一串串钟爱的温暖文字。

如今父母双亲已迈入耄耋之年,垂老的肌骨导致他们步履维艰,父母和其他老者一样都绕不过人类的终极宿命,共同向着生命的终点靠近。身处夕阳时光的父母再也不能于风雪中送避寒的衣物,只能隔三差五地打电话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每次的电话那头总是传来温润如春的嘱咐。其实,父母从不奢望子女干出惊天动地的伟业,从不苛求子女一路锦绣、一身光环,更不会索取“反哺之义和跪乳之恩”。他们只冀望不坠青云之志的我们在喧嚣繁杂的社会里能春祺夏安、秋绥冬禧,能与日月共长天,能与草木共呼吸,能与鲜花共芬芳。我们兄弟姊妹也确实活在父母的愿景之中——尽管我们时常身处在人心不古、浊浪滔天的“商海险境”,但是,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已逐渐洗磨了人性的劣根,于濯淖淤泥之中保持自清,于渣滓尘埃之中怀瑾握瑜,把浑浊的内心洁净得像晶莹剔透的冰雪一样纯白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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