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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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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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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岭南的文教薪火》

一篇忠君直谏的《论佛骨表》竟换来唐宋八大家的韩愈触犯圣颜、谪贬潮州的一张判决书,致使韩愈从琼楼玉宇的京都坠落至人迹罕至的边陲。在南国八个月的艰苦岁月,他没有深陷于妄自菲薄、消沉自毁的泥潭,而是以勤政亲民、驱鳄除害、鼓励耕种等作为政治革新的崇高洗礼。尤其是力挽狂澜地扭转厌学废教的愚顽习俗,大张旗鼓地掀起了延师兴学的高潮,为南中国奠定了坚实的文化教育基石,把古时的蛮夷之地蝶变成名副其实的“海滨邹鲁,岭海名邦”文明之乡。

     ——题记

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历时三个小时的驱驰颠簸如期抵达心仪弥久的潮州韩文公祠。南国的孟冬依然徘徊在金秋的风韵中,苍穹明灿如洗,和光温柔似抚。

亟不可待的我率先捷足登上了韩山西麓韩文公祠顶层的侍郎阁。沿着侍郎阁顺势仰望韩山突兀陡峭的顶峰,蓊郁参天的古木漫山叠翠、阴翳茂密,高耸的主峰彰显出韩山那巍峨雄浑的气魄。韩文公祠的左右两翼有前突的象山、狮山朝拱守卫,状似秉公待命的天神威严地侍奉人主。凭栏西眺,近在咫尺的韩江在韩山脚下自西北向东南浩浩汤汤地舒缓流淌,前赴后继的粼粼波浪把西沉的扶光揉成金黄的碎片撒满碧绿的韩江,列阵的白色鸥鹭与褐色鹧鸪在浩瀚无垠的江面上空排云而上,身披霞光的飞鸟掠过横江而卧的广济桥和金碧辉煌的广济楼,我完全陶醉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奇妙仙境,这诗意盎然的山水令我应接不暇,那美不胜收的风物令我心旷神怡。

感慨万千的我时而沉浸于韩愈谪贬潮州那白驹过隙的时光里,时而徜徉在历代名流讴歌韩愈那荡气回肠的诗篇里,时而悲恸着韩愈那跌宕起伏的宦海生涯里,时而醉心于潮州那醇厚浓郁的古代文化氛围里。粤东农工文明的起步、南疆潮州教育文化的觉醒与韩愈有着积厚流光的渊缘,是栉风沐雨的韩愈在潮州八个月的臻于至善、敦行致远的般若之光。他刚直不阿地“僭越”人君,一篇崇奉儒学、攘斥佛老的《论佛骨表》触怒了唐宪宗的圣颜,谪贬发配遥远的天涯海角,从而开启了韩愈在穷乡僻壤、人烟稀少的潮州兴教办学的先河。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1204年前的正月十四,韩愈强韧地顶扛着西北风雪交加的极端恶劣天气,远涉千山万水,足茧着生命的禁区和雷区,戴罪流放至万里之外的南疆—潮州。谪贬的道路是一条绝命难归的穷途末路,是一次畏途巉岩的宦海征程。他在翻越秦岭雪山屏障之时,十二岁的小女不幸夭折,亲生骨肉的殁年猛烈地撞击着年老体衰的身心,他绝望地哀吟着“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那悲怆的诗行。

历经70天的风雨兼程,远途跋涉的韩愈已踩踏着这片荒野辽阔之地,那时粤东潮州是人迹罕至的南蛮之地,肆虐夺命的瘴气常年弥漫升腾于山谷川泽之间,毒虫猛兽肆无忌惮地横行于崇山峻岭之中,穷凶残暴的鳄鱼侵害掠夺老百姓家养的牲畜,蒙昧难化的人民在危机四伏的生存时空里忍受着朝夕不保的煎熬。

即便如此,韩愈没有深陷于妄自菲薄、消沉自毁的泥潭,踔厉奋楫、笃行不怠是韩愈不屈不挠的风骨和意志。他试图以“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的精神良方愈合中年丧子的惋伤,医治仕途折戟沉沙的重创。铅华洗尽的韩愈在潮州短暂的八个月励精图治、竭智尽忠,一边引导农民躬耕犁耙、保障自给自足的生活,一边劝导百姓种桑织麻、发展副业作坊;雷厉风行地驱鳄除害,鼓励发展家畜家禽的养殖;果敢释放奴婢,回归道统律令;竭力崇文重教,慷慨解囊办学。

韩愈在潮州的勤政和廉政之风是历朝历代仕宦的垂范,老当益壮的韩愈不移白首之心、不坠青云之志。他在潮州八个月的朝夕里,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吸风饮露,夜以继日地沐浴着南疆的风雨和阳光,尽情地燃烧着生命的菁华,如火如荼地大兴潮州的文教之风。韩愈那深谋远虑的义举改变了厌学废教的习俗,他力挽狂澜地扭转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尘世“三观”,结束了蛮夷之地读书无用论的陈规陋俗,掀起了延师兴学的高潮,奠定了坚实的文化教育基石。

韩愈自幼深受孔孟文化的熏陶,他以笔墨作伴,与书为知音,锲而不舍地刻苦攻读是他人生的主旋律。尽管经历三次秋闱失意,仍然矢志不渝、坚持不懈,终于在“有志者、事竟成”的信念中月中折桂、进士及第,迎来他人生中第一次光鲜亮丽的时刻。他曾任职四门博士和国子监祭酒等教育战线上的骨干。韩愈的一生是寒窗苦读的一生,是奋笔疾书的一生,是尊师重教的一生。

韩愈秉持诗书是点亮内心世界的明灯,能驱散世俗天空的阴霾,光耀人间的未来。初来乍到的韩愈深感潮州学风萎靡颓废,痛惜学苑场所断垣残壁,眼前的教育现状令他惨不忍睹、触目惊心。囊中羞涩的韩愈毫不犹豫地树起重振州学的大旗,倾尽家资,毫不吝啬地捐出每月全部的俸禄,在金山脚下兴修孔庙,资儒助学。在韩愈的感召下,乡贤和绅士踊跃解囊义捐。自此,潮州办学兴教之势风起云涌、席卷粤东、辐射南国,日后来潮州为官者,无不以韩愈为延师办学之楷模,以办学兴教为首务。唐宋明清时期,潮州人才锦绣辈出,据不完全统计原潮州府先后有504位寒门学子雁塔题名、高中进士,明清时期的潮州更是桃李芬芳、星耀神州,文教的殊荣已名列当时全国州府的前二十名。

摒弃教育的社会将返祖重归到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丢失教育的民族将是饱受屈辱和被动挨打的对象,轻视教育的国家将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韩愈终期一生的心血致力于登崇俊良、兴文立教,他慧眼识俊杰,目光如炬地荐举了潮州俊贤赵德代理海阳县尉并任州衙推官,主抓学政事务。将办学兴教的星火燃遍潮州,学馆学堂的场所风靡全州的县乡,州学声势日渐兴隆。乃至宋明时期的潮州各地“庠序大兴,教养日盛”,诞生了以赵德为首的潮州本地“唐宋八贤”,人们以兴建天水祠来感戴赵德“兴文立教、陶范潮风”之功德。从此,潮州赓续和高扬了“文教育人、文教立业、文教兴市”的风帆,韩愈播种的文教薪火至今已接续了1204个春秋。具有百年历史的潮州金山中学已跃进了“中国著名的中学”和“中国名校”行列,汕头金山中学、潮阳实验中学、潮州绵德和潮州瓷都中学均已跨入了“广东省一级学校”的班列,潮汕地区每年高考升学率高达75—85%以上,这些老字号学校每年为全国乃至世界源源不断输送了不计其数、各领风骚的优秀学子。

韩愈在潮州的“请命上表、借权发力”的智慧敦促了“延师办学”的立竿见影的成效。在潮州期间,韩愈几次表奏天子:聚焦和嘉奖岭南文化教育。身为中国儒家思想文化的忠实捍卫者和奋勇传承者,誉为华夏文化星空上最璀璨的明珠以及中国古代文学疆域里最炫目的地标,韩愈毫不犹豫地勇挑“办学兴教”的重任,言传身授、砥砺前行。韩愈在潮州期间,经常焚膏继晷地与赵德等当地名士乡贤群聚馆亭,商榷兴教,斟酌撰文,奋力弘扬古代文学运动。他的诸多散文在潮州广为传诵,身为边疆的朝廷贬官经常珠玑不御地“传道、授业、解惑”。那些风华正茂的青葱少年初次踏迹韩文公的诗文世界是《马说》,接踵而至的是《师说》、《进学解》、《原道》和《原毁》等等,一句句扎心的警语痛改了古时潮州童蒙年少的愚顽天性。从此,在荆棘丛生的求学囧途中,潮州人不畏艰险、诲人不倦地攀登着知识巅峰,摘取令人憧憬仰慕的桂冠。在韩江对岸,与韩文公祠遥相呼应的牌坊街是潮州重教兴学的有力佐证,是“立德、立言、立信”伦理道德的垂范。那边建有22座四柱三门的牌坊,另加上潮州所属县乡共建立了185个左右牌坊,其中最吸人眼球的、最醒目的“木天人瑞坊”是为翰林院侍读刘起振而立的,他70岁中举,88岁中进士,103岁亲受乾隆皇帝钦赐“翰林院侍读”,刘起振是矢志不移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典范。更有文状元林大钦,武状元黄仁勇、林德镛等牌坊,他们都是为政一地、恩泽一方的柱国栋梁,185个牌坊均标示着从潮州走出的莘莘学子的奋斗轨迹和荣耀的光环。近代从潮州走出了世界著名的汉学家、翻译家、法兰西文学院院士饶宗颐,世界著名银行家、南洋商业银行的创始人庄世平等40多位时代风云人物,蛮夷之地已蝶变成名副其实的“海滨邹鲁,岭海名邦”文明之乡。

难怪韩愈的忠实粉丝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撰写的《潮州韩文公祠庙碑》中盛赞韩愈是“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碑文堪称是感人肺腑的墓志铭,是韩愈兴文重教的真实写照。韩愈一生文章振发、气贯长虹,抒写的诗文700多篇,其中散文有400多篇。在潮州撰写的《祭鳄鱼文》有笔藏千军万马不战而驱赶凶暴之威慑力;《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有心忧天下之忠而含冤负屈的胸怀。

黄昏时分,我身披万道金灿的晚霞,悠荡观赏了二十四座矗立于韩江中间的亭台楼阁和十八梭船联袂而成的湘子古桥,穿越嵯峨庄严的广济楼,徐缓地涌进了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牌坊街。跃入眼帘是列队林立于太平路上的22个琢刻的“榜眼、探花、状元”间距等长的功德牌坊和鳞次栉比的骑楼,眼前潮州的牌坊街是全国乃至全球唯一独具匠心地展示历代兴办教育的青史标识,也是潮州地区历代文化教育兴盛的缩影。

漏断已初静,缥缈孤鸿影。游兴未泯的我回首瞻仰这些宏壮肃立的牌坊,反刍细嚼着那些熠熠生辉的各种雕刻,品味欣赏着已被韩愈文化熏染的韩文公祠、湘子桥、广济楼等那芳香绵长的文物史迹,这些含英咀华的人文风景均镌刻着一代风流,高扬着一种传奇,标榜着一种荣耀。它们无时不刻地被韩愈的思想火炬照耀光泽,这支永不熄灭的火炬驱散了边疆潮州几千年的蒙昧和黑暗。勇往直前的潮州人义不容辞地将韩愈这支人类文明的圣火永续地传递下去,明亮着奋斗者的灵魂天际,普照南国腾飞的航路,光耀着韩山、韩江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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