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不仅是一种绿色蔬菜,更是承载着丰富的文化意义和情感价值,它极为家常,在老百姓的餐桌上总是占有一席之地,它算得上上得了满汉全席,下得起烟火小厨。
立秋之后开始播种萝卜,几天后萝卜开始发芽,再过几天整块地里呈现出一片新绿,这一片绿,绿得纯净,绿得沉静,绿得让人心醉,为闷热的早秋带来了一丝凉意。萝卜不畏酷暑和严寒,成长简单、质朴、产量高,霜冻之前便是收获萝卜的最佳时节,不然时间长了要成为空心萝卜,那就不好吃了。
我对白萝卜怀有一种独特的深厚情感浓郁,是因它不但含有浓香的泥土气息味,还陪伴我度过了儿时的年代,岁月带走了许多欢乐,留在心里的记忆被萝卜轻轻唤醒了。
那些年,每到收获萝卜的季节,家中地上的角落里总是堆满了白萝卜,每当看到这一堆堆的白萝卜,我总觉得没滋没味的日子太难熬了,因为整整一个冬天,白萝卜几乎每天都要登上餐桌,挑战我味蕾的承受力,甚至看它的样子,我都觉得它得硕大、粗笨、呆头呆脑。
萝卜最简单的吃法除了直接炒以外就是腌制,母亲把白萝卜削皮切成薄片或长条,加一勺食盐拌匀腌制出水分,过几天就好吃了。刚腌好的白萝卜脆生生、水灵灵,酸咸爽口,嘴馋的我还会偷偷将腌萝卜当作零食吃。
为了改善一下萝卜的吃法,母亲还把腌制一晚上的萝卜条,第二天拿到太阳底下晒,晒上三四天后,白萝卜吸收了温热深情的阳光,变得干蔫脱水以后,萝卜干就制成了。
在我读书住校的时候,冬天带到学校下饭的菜就是母亲腌制的萝卜干,一个玻璃瓶里塞满了萝卜干,吃上一个星期萝卜干总觉得比梅干菜好吃一点。在那个北风呼啸的寒冬时节,我周末回家能喝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薯粥已经非常开心了,我把番薯粥端在手上,用筷子夹起咸萝卜搁在粥上面,喝一口粥,咬一口咸萝卜,“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声声入耳。
母亲还把萝卜刨成萝卜丝和萝卜皮,晒干后,把它们装进酒坛子里封存起来,待到来年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拿出来食用。晒干的萝卜丝和萝卜皮不仅仅是一种食物,直到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其实是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希望。
母亲连老的萝卜叶子都舍不得给猪吃,她将萝卜叶清洗干净,拧干水分切细后放入陶瓷钵头中,然后将在萝卜叶撒上适量的盐,用手揉搓使其与盐充分混合,过几天后,萝卜叶咸菜就可以食用了,但是味道远不如春天的九头芥清脆。
小时候的冬天天气特别寒冷,由于衣衫穿的单薄,我的脚上每年都会生冻疮,一旦脚发热后冻疮会很痒,我忍不住用手去抓,把皮肤抓破后就会溃烂,很长时间难以痊愈,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时才会自愈。父母听说萝卜水洗洗会好,因此每天晚上用萝卜水给我泡脚,可是效果也不怎么样,直到现在我的脚后跟还留下小时候冻疮的疤痕。
如此守着似水流年的日子,我心中觉得青菜俨然似一个农村老妇,萝卜便是一个农村老农,它们是一对绝配,又老又丑,实在令人讨厌。
时过境迁,萝卜不再孤单了,也更加神气了。它通常与排骨、牛肉、羊肉等相伴,再辅以各种调料,味道得到进一步提升。经过了时光的磨砺,我渐渐发现,萝卜的味道越来越好了,不再那么讨厌它,觉得我们的生活其实和萝卜一样平淡和朴素,而这正是我们伸手就可以得到的幸福,这样的幸福来得像萝卜那样清清白白。
在我自己的菜地里,每年我都会种上白萝卜,长大后的白萝卜,一个个洁白如玉,皮肉一色,长得鲜嫩水灵,如同翡翠一般晶莹剔透,让人看着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欢喜。常听人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白菜保平安”,最平民化的萝卜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功效。
在这个冬日里,我再次品尝到了咸萝卜、萝卜丝,那种熟悉的味道让我回忆起那段儿时的时光,我品出了藏在萝卜里的岁月,品出了一重悠长的味道,那味道里蕴含着我的浓浓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