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鲁南甲子山前的山坳里。虽然是山区,但也能时常闻到大海咸咸的味道。我小的时候,父亲在年关将近时,都会骑自行车到百里外的海边渔村驮些海鱼回来到年集上卖。
有一次年底,我随父亲赶年集。时值腊月二十七,年集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我父亲在桥头支起自行车开始卖鱼,我则跑到桥下卖鞭炮的市场那里去了。
桥下流水常年不断,但冬季河面很窄水也很浅,它的两侧是卖鞭炮摊的集中地。卖鞭炮的摊子一个连一个,数也数不过来,几乎聚集了方圆五十里所有的鞭炮卖家。
那个年代人民生活还不富足,还有太多的坎坷和失望,但每逢喜事人们还是会放上几挂鞭炮提提精神。尤其到了过年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大人们把积攒了一年的郁闷借鞭炮声散发出去。可以说,那时的放鞭炮也承载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桥下每个摊子都垛着几米高的鞭炮,个头有大的有小的,有粗的有细的。颜色有红有白的,还有花花绿绿的。外形粗壮的“花翎”,一扎长的“二踢脚”更是醒目。上午九点过后就到了买卖鞭炮的高潮时刻,为了让自己的鞭炮卖得好卖的快,这时鞭炮摊主们就开始了“鞭炮打擂台”活动。
所谓“鞭炮打擂台”,就是摊主们比着争着燃放自家的鞭炮。鞭炮越响,就意味着质量越好。摊主们隔着水面对垒,每人都手持一个长长的竹竿,竹竿顶头挂着长长的鞭炮。摊主们有的站到拖拉机车厢上,有的站在石头上,尽量把竹竿举高。摆开架势,大喊:“老少爷们,来听响喽!鞭炮打擂台喽!”然后就燃放起鞭炮来。
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有的鞭炮掉进河里,炸起冰凌炸起水花。“二踢脚”更是地上响一声,嗖---窜到半空。啪---在天上再响一声。各种鞭炮的争相炸开增添了过年气氛。
人们用手捂着耳朵护着脸面躲避着飞屑,边看边评论着:“这家的响!”“那家的也不孬!”摊主们每每放完,都会冲四周喊:“老少爷们,我的鞭炮响吧?快来买啊!”更夸张的是有一个摊主竟然爬上河边上的一棵大树上,挂上几米长的鞭炮放起来。他的鞭炮燃烧慢,声音又响,咔-咔-咔,缓慢又沉闷的声音响荡在年集上空,引得赶集的人纷纷抬头观望。这种鞭炮很受老百姓喜爱,买者如堵。
其他摊主也不示弱,一挂放完,又举起一挂燃放,每个人都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有的干脆几挂鞭炮一起燃放,现场鞭炮震耳欲聋。有的摊主拉来一车的鞭炮,几乎放了一小半。但摊主们毫不顾忌,因为过年图的就是一个喜庆一个热闹,图的就是“响亮响亮,人财两旺”!
像我这样的小孩子除了捡拾那些没有炸响的“哑炮”,就是缠着大人买鞭炮。那时候百姓生活虽然过得拮据,但大人们还是会满足小孩子的要求,都会买几挂鞭炮带回家。大年初一清晨,一家人早早起来,煮饺子祭奠、烧纸放鞭炮,祛除一年的晦气,迎接新春的复始。
那个年集,父亲因为海鱼卖的好,不但买了鞭炮,还给我买了“二踢脚”,让我心花怒放。正午时分我和父亲在往回走的时候,年集上的鞭炮声还是此起彼伏。在年集这天,“鞭炮打擂台”喜庆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午后一点,浓郁的火药香也随风飘出老远。
现在赶老家年集,看到集市上摆放的鞭炮,就会想起小时候“鞭炮打擂台”的所见所闻,就忍不住买上几挂鞭炮,回到老家宅子里啪啪的燃放起来。虽然现在的鞭炮声音小了,但喜庆的声音还是引得春天的讯息像小鸟一样扑棱棱飞起。(首发2025.2.2《大众日报》丰收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