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塔尖上的麻雀（诗六首）

站在塔尖上的麻雀

这样，你就能幸会鸿鹄了吗

一身灰，别人就看不见了吗

你就能明目张胆，躲过

一张网的搜捕

一只弹弓，一支枪的冷击暗伤吗

那些，在低处蹦蹦跳跳

和虫豸、蚂蚁惺惺相惜

土里刨食，杂草里觅谷粒的旧日子

说弃，就弃了吗

那些向高的飞翔

清晨，黄昏

田野，村庄

从瓦缝，到山一程，水一程

从木制窗棂，到钢筋混凝土驻守的楼顶

是不是，也都被你选择性遗忘

高处不胜寒

塔尖上标注的这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刺眼

难道你假装看不见吗

晾衣绳

一根长长的晾衣绳

似断非断，拴着

旧年，一院落的空

越长越高的夏日蒿草

肆无忌惮

正在向晾衣绳看齐

七八只麻雀，站成一排

像凭空一块块伤疤

暴尸在阳光下

曾经的晾衣绳上

披满被褥

大大小小的衣衫，一家笑颜

但如今，似断非断的晾衣绳

就像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乡村肺腑里发出

又像一个感叹号，为旧年定调

挂在墙上的镰刀

镰刀，不镰

被绳捆锁绑，在一面墙上

周身落满灰尘

是高阁？还是示众

曾经，握在谁手中

在一面石头上磨砺刀锋

又和谁联袂

在田野和草丛里驰骋

那些令一棵棵麦秆和一株株野草心惊胆战

与阳光一打照面，就涕喷连连的过往

那些黑夜里月牙发出的光华

被谁记住？又被谁遗忘

当一年一度的收获季节来临

又有谁，正眼瞧一瞧

那把，挂在墙上的镰刀

       窗外，那一声声鸟鸣

是谁，紧闭了门窗

凸出窗外的钢丝网是防盗贼、脱逃的孩子

还是人间

风一场，雨一场

对楼梯上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对响了一声就匆匆挂断的门铃

对窗棂上一声声嘶哑的鸟鸣

紧闭的门窗，无动于衷

冰凉的钢丝网，无动于衷

一幢楼，也尽显一副冷面孔

只有楼外的，一缕缕阳光

晃过来，晃过去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阵阵风披头散发，像失魂落魄的孩子

一边拼命撞墙

一边发出呜呜的哭声

我多想，伸出一双手

打开紧闭的门窗

迎一迎，那一声声鸟鸣

鹅卵石

一块石头，潜入水底多年

和流水耳鬓厮磨

相互舔舐，或抚慰——

任一群群鱼、鳖、虾、蟹掠过头顶

原本的角角棱棱

被水流的砂纸磨秃、磨平

拎着光滑、圆润在暗处偷生

任水草层层缠绕，只露出鹅卵的一角

任鱼群视为粮囤，群起而攻之的事情屡有发生

也曾头顶掠过一支桨，遗忘了时光

当水落石出

或置于高处，被赏识

或握在手里，被把玩

上山途中

雨，下起来就不知道停

上山的石路越洗越干净

一双平底鞋阻止不了湿滑

身上的雨披也禁不住头顶之上的，越下越急

雨雾缭绕山顶

鸟们相约失声

山涧溪流兀自欢腾

空谷里回传叮咚之音

平日里座无虚席的石凳，空空

似有似无气喘吁吁声

陡坡处，暗藏摔跤的风险

离十八盘尚远

一想到，自己年过半百

心、神、腿脚，大不如前

毅然决然，就此止步

趁夜色降临之前，悄悄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