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在大学校园里呆过,可是在2002年4月的一天,我却在中山大学的礼堂里参加了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
在中山大学这一神圣的殿堂里,在校训“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前面留影,见证了我成为一名中山大学的毕业生的那份荣耀,一种自豪在我脸上跃动,成了精彩的一瞬。
这也是我圆了跨越十八年的大学梦。
我生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八十年代初,我和大多数师范同学一样,迫于家境贫寒,要早点跳出农门以减轻家庭生活压力,从初中考进了师范学校。
1984年7月,我师范毕业成为一名教师,刚满十八岁。看着不少初中同学考上了 大学,我既羡慕又满是失落,他们成了天之骄子社会宠儿,以后前程辉煌,而我,却梦断大学路,走向了社会要负重而行,心有不甘可又诸多无奈。而庆幸的是,我不用家里负担,还可以为家庭贡献绵薄之力了。
我被分配到邻镇的一间小学任教,离家十多公里。小学坐落在圩镇的一头,出入还算便利。
当时,信息比较闭塞,信息的来源主要还是报纸和广播,还有上级层层下达的文件。
我,一个愣头青,初出茅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教学中,待我知道有大学自学考试的信息时已经是十月份了,离十二月份开考只有两个月时间。我也是赶在截止日期前报了名的。
其实,我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酝酿于70年代末,创建于80年代初。从1981年至1982年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先后在京、津、沪三市和辽宁省试点并于1983年在全国推广。
自考是对自学者进行的以学历考试为主的高等教育国家考试,是个人自学、社会助学和国家考试相结合的高等教育形式,是我国社会主义高等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系统的学习后,通过毕业论文答辩、学位英语考核达到规定成绩,符合学位申请条件的,可申请授予成人学士学位,并可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
幸好没有错过,我暗自高兴。
最先开考的是公共科《哲学》和《中国共产党党史》,这也许是广东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首次吧,更是我们县的首场了,因为之前我们闻所未闻。
这两科都是我在读师范时学过的,尤其是中共党史,我对党内所发生的大事件了然于心,并不觉得难。《哲学》就有点难了,我一时间找不到大学教材,我们师范所学的《哲学》教材是高中版本,薄薄的,大学教材的一些内容都还没有涉及到。
从此,我开启了自学之旅。
我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白天,我上课、改作业,处理学生事务,精力都在教学上;晚上,我自学,看书、写笔记,电灯下印着我孜孜以求的背影。
我还年轻,没有家庭的拖累,吃住都在学校,少了外界的干扰,我可以静下心来读书。
可我是真正的业余学习,既没有老师辅导,也没有同学一起商讨,因为我不知道附近有谁报名参加了考试,完全靠自己的“摸爬滚打”。没有教学大纲,我不能系统地学习、归类,也不知哪些是重点,对《哲学》科的许多名词术语,也只能记住个大概。
12月16日,我走进了考场,上午考《哲学》下午考《党史》。考完《哲学》后,我还是在云里雾里一般,而《党史》,我则信心满满,我想一定可以轻松过关的。
的确如此,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了考试成绩通知,《哲学》48分,《党史》78分,我过了一关,《哲学》还得重考。
在考场上,我遇见了几个师范同学,才知大家的目标一致,附近的同学可以互相走动探讨一番,彼此的联系也更多了。
后来,中山大学开办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刊授大学,这是号称“没有围墙”的大学。我报名参加了,从此就有了大学教材,也有每月一期的《刊授指导》,我的自学也就不再盲目,有了方向减少了泛滥。这对我们业余学习的人来说堪称是良师益友,我如获至宝,自学更有目标更有动力了。
以后,我在《刊授指导》的教学大纲指导下学习教材,阅读教授们的指导文章,牢记各科学习要点,加上原有的基础,因而在每年上半年和下半年各两科的专业考试中,《写作》《现代文学作品选》《当代文学作品选》《古代汉语》《古代文学作品选》等科我都轻松过关,特别是《现代汉语》还拿到了88分的高分,我真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喜悦,暗想离获得大专文凭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在报考《外国文学作品选》这一科时,由于我们对外国文学作品接触得比较少,外国人冗长的名字让我们难于记忆,加上外国人的生活习惯生活环境都是我们所陌生的。虽有教学大纲,但学习时还是懵懵的。几个同学聊起,都觉得很难。
也许是县教育局的领导看出了大家的难处,便派人去中大联系了教授,请他们在周末时间前来辅导。这犹如雪中送炭一般温暖人心。虽然只有一天的辅导时间,可是在工人文化宫礼堂,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自考人。大家如饥似渴般吸收教授送来的精神食粮,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对考好这一科信心大增。
1986年10月,我一举攻克了必考专业科目《外国文学作品选》、自选科目《教育学》和重考公共科目《哲学》三科。我的自考科目全部过关了,我成了一名大学专科的毕业生了!
当我们集中在教育局礼堂进行毕业登记填表时,招生办主任高兴地说:“全省只有一千多名考生通过了全部考试,我们县就有一百多名,位居全省前列。你们是第一批读没有围墙的大学的毕业生,恭喜你们!”我们都喜形于色,难于言表。我放眼望去,我们师范毕业的同学就有十几位。
1987年2月,我拿到了大学专科毕业证书。从此,我有了升中学任教的“敲门砖”,“身价”高了一档,也有了去珠三角工作的“通行证”,而且,我还荣幸地上调了一级工资6元。我自鸣得意。
1987年4月,我想乘胜追击,希望一举拿下本科的学历。我继续参加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的刊授学习,报考了《语言学概论》《美学》《写作(二)》三科。
自学本科可不像专科那么容易,本科的内容是全新的,没有“老本”可吃,也不能照搬以前的学习方法。身边继续参加本科自考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我没有了学习的伴,只有“单打独斗”。
教学之余,我挑灯夜读,深究《汉语言概论》的内容,可里面涉及的音韵学、西方传统语言学等内容我愣是搞不清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就是记不住那些诸多的名词解释,感觉内容深奥,一时之间难于理解,总是记不住。
可能是报考的科目太多,我分散了精力。《汉语言概论》这科花的时间最多,可考试结果,我只得了57分功亏一篑。用时其次的《美学》考了60分涉险过关,而平时几乎没有阅读,我只在考试当天的凌晨4:00才开始复习的《写作(二)》这一科,居然考了66分,轻松过关,真出乎我的预料。
后来我又报考了《民间文学》和重考了《语言学概论》,可是都没有过关,我知道本科还是遥不可及的。
这时,由于工作调动,还有结婚生子等耽搁,我就暂时放弃了自考本科。这一等,就是十多年。
其间,我凭借着自考大专文凭调入了中学任教,成了一名中学教师,以后又凭借着这张毕业证书来到了佛山,继续任教小学。
踏入新千年后,有一天早上,我和一位年轻的同事都在值班,聊起了自考。她告诉我她正在参加中大汉语言文学本科的自学考试,她还参加了佛山民盟机构组织的自学考试学科辅导,那里有教材也有资料,周六日上课,对自考帮助很大。
我又了解到,我之前考过关的《美学》《写作(二)》还是有效的,是不用再考的,但要去原来的市招生办那里办理转考手续。《英语(二)》可以不考,但要用三科选考科来代替,不能授予学位证书。
竟有这般好事!我喜出望外,大有“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暗想本科也不是遥不可及,而是指日可待的了。
我马上去报名参加两科的辅导,从而再次踏上了本科自学考试之旅。
周六的早上,我准时来到民盟礼堂上课,只见礼堂里虽没有黑压压的人头,可也有上百人。我还看到了我们学校的另两位同事,他们都是同道中人。
来这里参加辅导的,有的是全日制大专毕业生,有的是函授毕业的大专生,也有像我一样的自考大专毕业生,都是想向前“进一步”的人。我是后知后觉,荒废了十多年才赶上了这趟列车。
来辅导的老师,都是中大派来的中文系毕业的研究生,也有副教授、教授。研究生们用自己学习过的经验,给我们系统地梳理教材内容,指出自学的要点。教授们熟知教材的重难点,有的教授所讲的正是自己所编写的内容,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得心应手,而对我们业余学习者来说确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大大地降低了自学的难度,增强了考试必胜的信心。
就这样,我所参加辅导的科目,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全都达到了及格成绩。
待所有科目都过关了,我就着手撰写毕业论文。我和学校的三位同事找了同一位教授指导论文,大家一起顺利毕业。
在中大这一神圣的殿堂里,我感慨良多。我没有成为“天之骄子”,没有在大学校园里徜徉过,只在大学的围墙外徘徊着,最后同样也“修成正果”。人生路不同,但活在当下,路在脚下,贵在坚持。
2002年6月,我领到了盖有“广东省自学考试委员会”和“中山大学”印章的大学本科毕业证,我终于圆了十八年的大学本科梦。
(本文首发于2024年12月17日《渤海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