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等候

风景秀丽的牛王山下，有一王姓人家，户主叫王贵。他兄弟四人，自己排行老二，论人品，他算出众，论智力，他算精明，论办事，他最有能力，当了二十多年生产队长从未间断，弟兄三人均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唯有王贵至今还是单身一人。

王贵相中了一个人，她就是三弟媳妇巧云。

巧云年轻时是个靓女，丰满成熟的身材“显山露水”，极有韵味。她父亲陈昆仑是个老基层干部，因嫌自己老婆人老珠黄，就和乡下的一位女裁缝姘上了，女裁缝的丈夫李三是个残废，陈昆仑一下乡就泡在他家，一次酒后失言，竟将巧云许配给女裁缝智力低下的儿子。为了能得到如花似玉的儿媳，女裁缝和陈昆仑长期姘在一起，陈昆仑一到她家，李三知趣地离天，于是二人便直奔主题……

女裁缝多次催促完婚，陈昆仑苦于自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怕女裁缝抖出事情真相，无奈巧云死活不肯，终于在一天深夜趁人不备，含着泪水偷偷地离开了陈家。

巧云一路乞讨，找到了一百里外的表姐家。表姐、表姐夫都是个热心且通情达理的人，他们听完巧云的叙述后，都劝说她就地找个对象，巧云点头答应。夫妻俩相中了邻村的王贵。这王贵不仅长相尚可，而且为人精明强干，不到三十岁，就当上近二百人的生产队长，受过公社和大队多次表彰。王贵爹死得早，老大快四十岁还未娶亲，不得不到邻村做了倒插门女婿，兄弟三人曾托过媒婆介绍过不少对象，可对方一听到王贵的家境时，只好摇头叹息。谁愿意嫁给这样的穷家？表姐引着王贵和巧云见了面。王贵见到巧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交上了这样好的桃花运，巧云见王贵体貌端庄，也不嫌弃其家庭，觉得嫁给这样的人实在。

王贵的三弟王明是个武大郎式的人物，喜庆的头天，王贵娘把王贵叫到床前。“贵儿，娘心里有件事，想说，又不好开口”。王贵说：“娘，有事只管说吧，您还不放心自己的儿子？”王贵娘边说边哽咽：“你们从小命苦……弟兄四人中，你是最能干的，现在讨了媳妇。娘最不放心的是王明，他相貌差，性格又不好——娘的意思，是想你把这媳妇让给王明。好在你能干，以后会有姑娘爱上你。不然，王明会打一辈子光棍的，娘死也不瞑目……”想着娘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把兄弟几个拉扯大，王贵沉默了好久，终于答应下来。

迎娶的当天，巧云的心里不时漾出幸福的微笑。客人散了，巧云静静地等着王贵进入洞房，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进入洞房的是个又黑又瘦、丑陋的男子，巧云惊诧着、呼喊着、反抗着，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望着洞房的灯很快被媳灭，藏在暗处的王贵心碎了。

巧云的内心经受着极大的痛苦折磨，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逃出狼窝，又进虎口。她恨，恨自己的父亲，她恨王贵这个想爱又不敢爱的负心男子，是他毁了自己，把自己送进火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巧云想既然失身于王明，那就只好认命，好好地跟他过一辈子吧。她与王明生养了一男两女，这王明虽然长相俗气，可是为人勤快，对巧云百般体贴和疼爱，这让巧云感到日子过得很实在。在村子里，巧云不论走到哪儿，自然会引来一些异性火辣辣的目光。“一块好羊肉，怎么落在狗嘴里？”尽管一些浮浪子弟对巧云百般挑逗，可她仍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这天，王明有事进城去了，家中只剩下巧云一个人，王贵偷偷地溜进房里。巧云瞪大着眼睛问：“你来做甚？”。“想你……”王贵欲言又止，不知所措。巧云的脸涨红了，她气呼呼地扭过身子背对着他。王贵怔住了，巧云的身体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充满着魅惑，一股原始的冲动泄上他的心头，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巧云疯狂地吻起来。只听“啪啪”两声，巧云给了他两巴掌，骂道：“臭流氓……滚！”。王贵的血液仿佛一下凝固，他抑制住内心的狂跳，捂着脸看着巧云很久，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久，王明回到家里，巧云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王明火冒三丈，毫不感激让妻之情，伙同老大、老四将王贵狠狠地揍了一顿。一向寡言少语的老大对王贵吼道：“有本事你在外面搞，别坏了自家风气。”

王贵的心在滴血。

失去了巧云，王贵没有心思再娶，以后每有人上门提亲，一想到巧云，王贵总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家境的窘迫使王明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想起以前的教训以及巧云冰冷的目光，王贵再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这天清晨，天刚放亮，巧云扛起锄头下地。暮春的晨曦中，依稀地看见一个人在自家的地里驱赶着牛，巧云定睛一看，是王贵在帮自己犁地，她上前一把拽过牛绳，没好气地说：“我们家的事甭你管。”弄得王贵左右为难。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巧云里外一把手，将家里和农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时，突然传来王明死于车祸的噩耗。巧云带着巨大的悲痛安葬了王明。她含辛茹苦地带扯着孩子，生活的压力使她的头发渐渐地白了，脸皮也上了一层细皱。不少人在劝巧云：“王明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一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王贵正好一个人，不如你们在一起过，相互有个照应。”望着好心人满脸的热情，巧云总是无言的痛苦地摇摇头。

随着打工潮的兴起，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劳力为数不多。

春夏之交的夜宁静醉人，劳累了一天的巧云很快进入了梦乡。她梦见王贵娶了自己，王贵笑了，笑得好开心，自己也笑了，笑着，笑着，醒了。她突然感到一座山重重压在自己的身上，使她喘不过气来。她猛地翻过身，将王贵掀下来，王贵喘着粗气，嗫嚅道：“巧云，我……”巧云的声音低而短促：“出去！”“巧云，你成全我一次吧，我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身。”巧云咬着牙：“让我嫁给你，休想，别作梦了，我死也不嫁给你！”。

王贵绝望了。第二天他跪在娘的坟前，哽咽着：“娘啊，娘，是你断送了我的幸福，是你夺走了我的心上人”。

王贵大病了一场，这一病再也没有起来。临终前他想和巧云说几句话，望着王贵饱经沧桑的脸，巧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愁酸：“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呀！”说着便唏嘘不已。巧云哭成了泪人，“这些年，我知道你，活得也不容易。为报复你当时出卖我的仇恨，我有意在折磨你，和你赌气。看着你痛苦万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其实你不知道，我的内心里一直有你，总惦记着你，尤其是王明死后，我既悲伤又高兴，心想等哪天你感到后悔了，向我承认了错误，我会原谅你，再嫁给你，然后，我们俩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没想到把你弄成这样，你太傻了！”巧云止住了哽咽，揩去泪水，静静地说：“王贵，咱们今世无缘，你要是不嫌弃，来世咱们再做夫妻吧。”

王贵听了，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