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日,一本《松谷清音》楹联诗赋集把我引向松溪深处。
我沿沟渠转入一山口。少顷,一泓被锁的千亩碧水就映入了眼帘。越野车在水库边的机耕土路上缓慢颠簸前行,路面勉强能容下车子的四轮。我方向盘紧握,两眼左右逡巡,右脚在油门与刹车间交替,后背却沁出了微汗。大约三四十分钟后,已到松溪深处,车在一三岔路口的山坞停下等老龙。
老龙是《松谷清音》的作者,名郑松鹤,老龙是其笔名。老龙在《松谷清音》里的照片身着土黄色的风衣,两手插袋,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很有气度。据说老龙已年逾七十,其祖父郑如璋是清代廪生,是当时宣平县乃至处州府的文化名流,有《鳌山怀古》《宣阳八景》《福缘桥碑记》等诗文传世。
听说老龙书读小学六册即被迫辍学,中青年时穷困潦倒,孑然一身,年过花甲却娶了小他十八岁的县邮电局女职工叶氏为妻。他曾创作过电影剧本《恨伴江水长》,四处投寄但未能付梓。后专攻楹联诗赋,终有所成就:多副楹联被选入《中国百年楹联精选》、中国楹联博物馆、《佳联三百副》等,并有数副镌刻悬挂于五 A 级著名景区。诗歌辞赋也有在专业刊物上发表。
老龙曾任中华辞赋家联合会理事并驻地编辑、《国学精粹报》编委;现为中国楹联学会对联文化研究院研究员、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武义县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被授予武义县文学艺术界最高荣誉奖——第五届漠华文艺奖。现隐居于对面松溪水库深处的山坳。
我下车走到路边,松溪水库便尽收眼底:水库呈哑铃状,三面环山,两泓碧水在春阳下闪着粼光,一片静寂。湖面点缀着几只水鸟,只见一只黑鸟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荡起了一圈圈的同心波纹,另一只白鹭扇动双翅,划过明镜似的水面,在身后犁出了一道涟漪,腾空而去。
眼前一棵老树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分杈成二,虬曲而上竟又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空心的心形。路边依山而立一土地神廟,廟内正面墙上画有四幅画像,相貌相像,均穿明朝一品官服。我正心中疑惑,老龙到了。
老龙身材瘦小,花白寸发,拉碴胡子,左眼有疾,我不禁有些诧异。同行的朱老师说:“老龙是野猪,能在山间跑,野猪能过的地他都能过。”
“这庙中四位尊神何等来历?既相貌相似,又身着明代一品朝服?”我问老龙。老龙说:传说正德年间初冬,明武宗南巡至处州地界,闻说这一带山中藏有"山珠"奇宝,当即携侍从、向导踏荒寻珍。三人踏遍周围山野数里,却一无所获。掌灯时分,寒雨袭来,饥寒交迫,忽见密林深处透出灯光,踉跄近前,竟是四兄弟在中堂围炉取暖。四兄弟见来者狼狈,忙以山珍暖酒相待。酣眠至晓,茅屋人踪俱杳,唯见三块巨石相围,四株古松擎天,一方白绫随风飘落:"正德觅山珠,山珠有亦无。缘来天数定,护驾结茅庐。"武宗大悟,遂敕封四兄弟为护国山神,赐穿蟒袍玉带,永镇天下山岳。
说话间,车已过山顶的光伏太阳能发电群、陈弄村、松溪村,上了松溪水库大坝的北头。原来刚才是因为老龙发的定位不准,导航把我们错引到了大坝的南端。
老龙的居所在松溪水库边北侧的一个山坳,隔着机耕路和水库相望,三间泥墙琉璃瓦平房坐北朝南,东侧停着辆绿色小车,西侧竖着四块光伏太阳能发电板,门口种着两棵枇杷,右手边搭一简易厨房,炊烟已袅袅升起。门前的水库岸边藏着一艘小舟和橡皮艇。
在三间泥瓦房后,是一个小花园,菊花嫩绿、鸢尾含苞。蒲公英大多已成毛茸茸的球形,一吹就如天女散花,纷纷扬扬,随风飘散。但也有刚开不久的,黄灿灿的,像小小的野菊花。
隔着小花园,是三间新建不久的廊亭——竹雨廊,正中两廊柱上书:“世外有松溪依廊听雨,心中无俗意品竹吟风。”这是老龙的作品。
老龙家的西侧,是一溪涧,好像还没有从冬眠中醒来,枯涸无水。我独自沿溪涧往北向深处走,两侧林木茂密,越往里越发静寂,但“唧唧咕咕喳喳”的鸟鸣声却越发清脆,不过我分辨不出是什么鸟的叫声。远远望去,山巅的几丛映山红像一团团的火,正在绿海中燃烧。
我沿门前的机耕路向西往松溪的深处去。路边的继木一树又一树,都开着白花。继木多分枝,花3-8朵簇生,花瓣带状,先于新叶开放,十分的繁茂,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团团的白云落在山林。阳光停在枝桠,白瓣从交错的枝条里漏下来,水面便浮着几簇静影。偶尔一两丛映山红相间其中,则红的更艳,白的更润。风从花枝间挤过,白嫩的殷红的便三三两两飘入了水中。其间还有许多的橡木,开着一串串的青绿色的花,如珠串一般,小而繁密,清新淡雅。两三茎蕨草从石缝里钻出,嫩叶蜷曲未展。
到了松溪最深处,走过老龙夫妻俩用蛮石砌就的石道,但见一挂高约十多米的瀑布淅淅沥沥地垂落。瀑底一小谭,水浅而清冽,上浮许多的枯叶。阴湿。
微风送来了一缕的幽香,我循香觅兰。我终于看见在左手边约两人高的山坡上,两杆乳白色的慧兰正在静静地绽放,心中不禁浮现出明朝薛纲的两句诗:“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
我伫立在松溪湖畔,恍惚间,好像云霭四起,细雨绵绵,老龙夫妇一叶扁舟,载着半船的山色,半舱的诗韵,荡于湖心,渐渐隐入了松溪湖的烟雨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