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风言,花有花语,两个不同概念和内涵的物事,却常能在同一个季节里,演绎出人间最有趣的花事物语。
秋风恼人。西风起处,簌簌有声,片片秋叶折翼,频频零落,跌入泥土,化作尘埃,叫人心烦意乱,眉不能舒。它总令久游之人近乡情怯、少伴笑客何来。过处,枯意缠绵,落英颓废,一段愁肠百结在远离烟火的孤寂里。残荷摇曳着剩余的时光。缠绵悱恻的故事,遗忘了前世的注脚。细碎的浅吟低唱,独守于幽静的池塘,只是无端荒废了旷世的慨叹。人们在晨雾中,在霜冷的月色下,看不清花影,闻不着余香,不禁忧上心头。
但秋风也有横生的意趣。它常会撒开脚丫子奔跑在大地之上,纵有山水阻隔,也羁绊不住它的顽皮与任性。时光不能知其行踪,无法“缚其手脚,使不得犯”。它有时随手撩一撩花草,逗一逗秋叶上的露珠,在专心吃草的牛羊身上或是头顶上摸一摸,抓一抓,然后转身即跑。你跟着追逐时,它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了。
本属秋日之花,近来有些水性。它们偏爱挑逗好色的秋风,期盼秋风热烈的拥抱。纵情易生诗意,在一场无法省略的农事之后,那些秋花红了脸颊,身怀六甲。
海棠最懂人心,怒放于晚秋时节,将满腔热情倾洒给帘幕后的佳人。当她掀起帘帏一角驻足凝望,然后却道海棠依旧时,于是这世界便着上了别样的美丽色彩,诗意便随之烂漫开来,铺陈在各个角落。于是,庭前院后,秋意日比一日浓厚,相思日比一日热烈,就连最浮动人心的丝竹,也无法平抑海棠那份独自哀怜的寂寞。
其实,有时候,我们毋庸做个好事者,只需认真倾听就好。缤纷的世界,本就属于那些敢为人先者。比如桂子,就敢于将自己的香气远播十里,弥散四方,让家家户户飘逸着醉人的芳香。枝上,一粒粒碎金似的花瓣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敲击出独属这个季节的弦音。不信你听,当月上梢头之时,树下是否有窃窃私语之声?这是风与花的约会,玲珑的悄悄话,无人能解它们的风情。
至今难忘的是霜后菊。一场浓霜倾覆,遍地素白,草木有声,而它却依然笑傲江湖。黄的,红的,白的,紫的,一个劲儿地绽放,一个劲儿地盛开,一个劲儿撒欢,仿佛世界只属于它,越成独角,兴致越高。而此时,风也从未消停,一个劲儿地蛊惑,一个劲儿地怂恿着那些争先恐后的菊。于是乎满目缤纷,芳香扑鼻,惹得那些老眼似乎也比平常明亮了许多。可惜这个季节,少了蝴蝶与蜜蜂的蹁跹,否则又是一番盛事。好在风永远不甘寂寞,常与菊花耳鬓厮磨,不舍昼夜。
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人有七情六欲烦恼愁苦,无法排解时,便眉峰紧锁,眼神凝滞,万千心事堆积,仿佛一座层叠的冰川,永世不化。
但此刻,我们不妨去田野、去花园、去山坡,看看那些兀自摇曳的花儿,夕阳西沉,它们在秋风的鼓舞下,依然纵情开放,忘我地沉醉。
舍却前朝繁华事,觅得秋风解花语。
人生,不就是一场孤独的修行、一场暗自盛开的花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