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洛日记(之一)
3月30日 多云
早6点起床。去卫生间排空肚子。倒一大杯温水喝降压药,又注意不让老婆发现,喝两粒感冒清。
三天前,刚让儿子买好高铁票,临睡时却突然浑身发冷寒颤,忙喝感冒清,躺床上蒙头盖被,但仍拘束、头疼,忙连声喊老婆加盖毛毯,拿布洛芬喝。随后几天,鼻塞加重,鼻涕如清水,小溪似流,手心得常攥一团卫生纸,不停地擦。老婆执拗地聒吵,别带病回洛,人看见了笑话,或者要儿媳请人看管俩孙女,给她买张火车票,陪我一块走;又向儿子告状,咋放心让你爸一个人回家?!吵得我燥火拱心,不时想一个耳光扇过去。幸亏和堂弟电话联系好了,先去灵宝,和他汇合一块回洛。儿子这才放心,说我一出门就上车,一下车就有人接,不用担心。算是封住了老婆的嘴。
8点,吃过老婆做的早餐,从她给我煮的一碗鸡蛋中拿了两个,塞进背包方便面桶旁边,随儿子出门,乘车至北京西站。儿子背背包,送我进候车室,眼看着我在检票窗前排好队,被我再三催促了,这才离开。
9时10分,307次高铁,正点出发。用微信先后给老婆、儿子,报了平安。车过石家庄,接车上开水,泡方便面一桶。久未吃它,此刻入喉,格外香醇。又吃一颗煮鸡蛋。
下午2点14分,车到灵宝,堂弟早已守候在出站口。
寒暄,问候。堂弟自驾车去路边小店,吃凉皮、肉夹馍。凉皮一大碗,比北京的多得多,越搅越多,几口下肚,便饱胀,不得已,推开碗,看里面还有少半碗,苦笑尬笑。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吃饭剩饭。双手抓肉夹馍上车,边走边吃,其亦远较北京的大,却少了三分之一银两,仅八元。瞪眼鼓腮,终至吃完。乡村的厚道、淳朴、价廉物美,一下窜进肚皮,打了个饱嗝。看车窗外大小车辆拥挤,人流熙攘。窄口水库、朱阳街等依次掠过。当年,它们犹如香港、京都,是繁华、富裕的代名词,吸引了商县腰市、大荆、洛南城郊等地打短工的,卖狗娃哨呼、砂锅,做小贩生意的,乃至要饭的,络绎不绝而来。之后,又以黄金矿藏,吸引来大批背矿的挖矿的偷矿的和为他们的衣食住行服务的流民,蜂拥而至。如今,已绝迹矣。所有的人、车,皆是当地的。渐渐,路窄人稀,至犁牛河一带,山根零散蜗居座座土屋,纯粹的黄土筑就,低矮、萧瑟。河道多被刨开,埋巨型黑色管道,据说是建蓄水工程,或改建公路。忽现岔路,堂弟犹疑,开车门问道。一农妇,脸蛋皴红,穿臃肿碎花棉衣,如喜马拉雅山巅农妇,趋前搭话。以手指之,下走去古城,上行去石坡。古城已交通管制,便上行,过天门山至石坡。山色明显青郁,山根农屋多二层楼。耀眼,豁亮。似乎以天门岭为界,岭东山荒而民贫,岭西山青而民富。与三四十年前相比,截然相反。便想起古训、谚语:靠山山倒了,靠水水流了;左手不贴右手,娘有不贴自有。一路闲谈,听闻堂妹夫已死,在去年12月,因心梗,不胜嗟呀凄然。
下午6点40至老家。晚饭为三弟媳的细挂面浇豆腐臊子。豆腐虽为碎粒,但齿尖、舌底按压了,仍糯软有弹性,妙不可言。
晚住县医院家属楼。
31日
早回家,准备路上买纸吊,冥纸,鞭炮。家附近一纸扎店,我历年在他家买,老头忠厚。今去一看,纸吊分白红蓝三色,惊诧,啥讲究?笑答,我也不知道,批发时人家就给这三色。哈!时移世易,如今连纸吊也变革了。便买了两挂,加两串长鞭炮。又有小型花圈,紫红,靓丽,往昔绝无,属新兴事物,三弟抢先买了两套。
先上山去父母坟地。半道,见队上一农妇于路边看手机,有声为喇叭声,疑惑,咋回事?走近,是有真喇叭,小型,夹胳肘窝,播放县政府命令:天干物噪,清节上坟,严禁明火,燃放鞭炮,违犯者负刑事责任,等等。问,你咋值这班?答,队上安排的。问,报酬?答,不多。三弟补充,五六十元。说话间,电动巡逻车呼啸而过,坐村长等人物,厉声告诫,看严!凡烧纸的,一定盯着把火星灭净!
至坟地,挥弯镰,删杂草、酸枣刺、柘树条子,以镢刨脚窝、平土堆,又挂纸吊、花圈,摆放我自北京带回的稻香村糕点和苹果、橘子、圣女果等祭品,跪拜,烧纸钱、纸金锞等,行礼如仪。望碑文,已斑驳不清;若无,已记不准父母去世时间。照此再过一辈——二十余年——至孙辈,谁还想得起他们?就像我想不起老爷、老婆的生卒年月。幸亏我们有清明,约定俗成了,来祭拜祖先。否则,我们和我们的后辈,自然而然,皆会忘记我们从何而来,不晓得去处。而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人会追究自己的历史,以史为鉴,继往开来。
那农妇认真履职,尾随至坟地土涧下,将喇叭声放大。到播放“严禁燃放鞭炮”一句时,我正好拿起鞭炮,便踌躇犹豫,要不,拿回咱家院子放吧?三弟接过。正月十五上坟灯,公安上宣传车在涧下喊严禁,我在涧上照放,还有花子……说话间,鞭炮声起,我背身捂耳,待静下来,那农妇和小喇叭也不见了。
爷和婆的坟在家附近,祭拜一如祭父母。
午饭时,外孙侄女美甲店开业,邀请相聚。盛情难却,乘车去。店内少男少女,大呼乱笑,墙上斗方,赫然直白二字:挣钱!深觉两代人代沟。便与两个弟弟寸步不离,只怕被孤立了。忽听一哄而散,吆喝,吃饭!
便结伙下楼。被塞进一车,赴锦江饭店附近一新饭店。凉菜上得很快,没几口肚子已饱,桌面几近洁净。正准备起身,热菜上来了。有鱼,烤鸭,猪蹄,等等,丰盛。但放眼望去,却找寻不到豆腐类的,忍不住附耳三弟。三弟忿忿然,这是和政府对着干。政府花几个亿在西安宣传洛南豆腐。在洛南却偏偏不卖。
餐后去看大妹。属重度脑梗患者,正在屋台阶上晒暖暖。见我,柱拐杖挪步迎接,亮手心一鸡蛋,笑言:刚从房阶下鸡笼掏的。瘦瘠的脸洇红一片。
便灿然取笑,你有啥病?啥走不动?就该养一群鸡,跟在鸡沟子后头收鸡蛋!
晚饭,三弟征求意见,吃啥?忙答,烩豆腐!便真烩豆腐了,主食炸果子,焦黄油亮,配红豆稀饭。大喜。筷子头儿专奔豆腐挑拣。到喝红豆稀饭时,好大一碗,只喝了多半,再也撑不下去。只好道歉,剩下这些,实在不行了。——只能倒了喂猪。可惜现在没养猪。
4月1日
昨早信心满怀,携堂弟去建筑公司对面吃我之前常吃的汉中热米皮,却吃了个闭门羹。不得已绕道去东小隔壁吃笼蒸豆腐脑,门却又关。在京常看家乡美食视频,垂涎欲滴,真来时却遭如此境遇,不免尴尬。便引堂弟去龙山嘴小吃铺。那儿的包子,一直以薄利著名。店主还是原来那个小伙,笑容可掬。算账时我以为是原价,没想到涨了,虽不多,仅五毛,也措手不及,生了些许的疏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看来颠扑不破。
今早起身,三弟电话,邀约与侄女婿去北塬吃热豆腐和锅盔夹青辣子。大声赞同,好啊!回家路上,一只胳膊忽被亲热地拉住,笑盈盈叫声“哥!”回头一望,是小妹啊。原计划中午去看她。她刚自西安摘除喉部瘤子回来。这时精神矍铄,望着我,看不够的喜欢开心,说不尽的思念挂牵,三五句已抵电话、视频千万言语,约好不再提了礼物登门看望。
道别后回家,和三弟、堂弟、侄女婿出发,驱车上北塬。路两旁招牌络绎不绝,家家皆卖热豆腐。登门饕餮者,皆以为自己选的为正宗,又特好吃。我一如既往,客随主便,侄女婿说这家的好吃,那就好吃。就座,分筷。眼巴巴望热豆腐来,抄一块,蘸红油辣子、黑胭脂似的韭花,送入口,啊哈,糯、软,香、鲜,瞬间融化,囫囵入喉,来不及喘气。果然当得起,美得太也么哥!
饭后意犹未尽,堂弟顺便买了个锅盔,要带回灵宝,说这是软面的,还准备随后去东门口买个硬面的。
一众兴致勃勃,说既自驾开车,路又宽且平,干脆去看热议中的传奇洛惠渠。
即驱车。途经早先叫棒槌石、后被改名曰神龟石,还有黑潭等,构成仓颉造字系列故事的地方。我不厌其烦地一一给堂弟解说。遗憾路边,无告示、解说牌,让堂弟自行观赏、浏览。堂弟听着,聊发议论,墨染黑潭的墨,是怎么来的?那时有毛笔吗?怎么要到潭里去涮笔呢?我不由莞尔,默然心想,当年的商贾旅客,路过这些地方,为排解枯燥、烦闷,连编带撰,又猜又蒙,虚实结合,传说出仓颉造字的那些故事,展现了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对中国文化的强大自信,我们至今仍难以望其项背啊?!车过仓颉小镇,看那排排灰青色的楼房,气派巍峨,却空寂无人,不禁叹息,替营造者伤神。
至保安,向焦沟,过木板吊桥,登新修台阶至山上洛惠渠露头的地方。崖壁上第一钎处,留有当年打进崖壁的两根钢钎,上方又有一钢钎,拴了铁丝,固定在石壁背面一松树枯桩上,可窥见当年施工的艰险。沿渠又过老虎嘴,沙石岩等险峻施工段。折而复上另一岭头,再绕而下过焦沟修缮一新的古庙,至平地一座院落,圈旧砖墙,说是当年的指挥部。进内左侧屋内有沙盘模型,通当年民工宿舍,展示部分民工穿戴和工具实物。宿舍虽是通铺,老粗布单子,但却铺在床褥苇席上,和墙上当事人回忆睡麦秸窝,早上醒来,脚蹬光地,大相径庭,明显系今人想像出的,豪华版的工队住宿。还有龙须草鞋,虽乱扔了几双,却新崭崭的。当年的民工哪有福气穿这个?应多是稻草打的满耳草鞋。宣传牌上还把大汉写作大汗。惟墙上贴的当年民工回忆的文字可一览。如评了先进,奖一顿饭,几个馍。吃的最好的面是洋麦磨的。把苞谷连皮一磨,和水装在碗里倒箅子上蒸,叫做牛屎坨坨。没肉吃给尿壶里装炸药,到洛河的窄口那儿一炸,一个班就能分很多鱼。等等,胜过解说词里万千豪言壮语。
沿河再上,隔路边防护网远眺张坪水库。到洛源,至街头标志性的两座石桥桥头。那里依旧是集贸中心,一字排开几家小吃摊,卖凉粉、糍粑、饸络等。挑挑拣拣坐下,买来一碗糍粑,黄亮,几无糍粑的缠绵、顽韧,口感脆而爽,似掺了包谷面。便问,这是糍粑吗?答曰,当然是,不过是黄洋芋砸的。狐疑不定。姑妄且信。食毕,意犹未尽,特地要了碗色泽诱人的炒饸饹,真吃进嘴,仍有些儿不如意,却也无可奈何。进而对洛源大失所望。同食的还有外地数位游客。真担心他们因此给洛源以差评。但那女摊主伶牙俐齿,善于揣摩城里来的游客的心理,极力推荐她的糍粑、凉粉:没糖,你放心吃。深山出营销冠军啊。
擦嘴四望,可见草链岭的石海,像皑皑白雪,展现在黛色天际;镇街楼房林立,仍不见药王祠或庙,还被藏在镇政府院子,“养在深闺人未识”,使攀登草链岭的游人,不可顺便去瞻仰、叩拜。这里还是当年党和党指挥下的游击队,频繁出没,抛撒热血的地方,要是有座英烈祠,那就更有一番凭吊、怀念的火热景象了。
离开时买垂串的豆腐干10串,带回北京给儿子吃。堂弟买了5串。每串10元;又讨价还价每五串搭一块大豆腐干。
驱车回县城,到山西卤肉店把每串豆腐干抽一袋真空袋,付费2元。堂弟去东街口买一硬面锅盔,侄女婿好意,给儿子也买了一个,出门时顺手买一老汉一把野小蒜,和豆腐干同样抽为真空装。到门前桥头,寄电信快递,邮费40。
下午姑表侄子请客,在明珠酒店。我却已点名弟媳做好模糊,露鱼儿,又把一碗模糊没吃完,剩了少半碗。自然没胃口喝酒吃菜。好在闫老师应我邀请,去家看电脑。电话告知后由三弟接回家。闫老师已诊断出电脑毛病,受潮,加之我按鼠标左侧力度不够。并无大碍。高兴不已。请侄女婿陪他吃完我从县河桥头买的由弟媳煮的斤二两荤素二味饺子,回医院住房。刚进门,肖主席、何助理电话告知来看望。随后迎接,笑语不断,九点后方离去。
记日记,刷牙、洗脚,睡觉!
回洛日记(之二)
4月2日
早和三弟、堂弟、侄女婿去东街山阳张家羊肉泡馍馆吃羊肉泡,肉烂味鲜。饭后堂弟回灵宝,下午1点微信告知,已到朱阳。
堂弟走后和三弟去看妗子。怕她又去哪块地里干活不在家,便先给其子电话打听,其子在石门有活,估摸她应该在家。三弟便提一箱奶,买一板鸡蛋,我在桥头新开的果蔬店买苹果、橘子,圣女果等,由三弟电动车载了,去妗子家。远远望见她伛偻着腰,在院子忙活,欣慰不已。进院后一声问候,她转身武大郎似地迎来,邀我俩进屋。执意不从,和三弟各取小凳,和她在院子对坐,晒暖暖拉话。
便先问她的腰,咋成了80度模样。说是县医院医生,脊椎的骨缝长了瘤子,劝她去上一级医院动手术;离开时刚走了几步,忽又劝告,年龄大了就那样吧。——便就那样了,照常挖地,种菜,蹬三轮车卖菜。
儿子承包的山坡上养了一群羊,卖掉后车装不下,剩5只。儿子便吆回家,说,妈,你给咱养着。她便拉儿子地里的、她自己地里的,苞谷杆和(长在上面的)苞谷喂。还生了3只羊娃,长克郎样了,好可爱。儿子又把它们卖了。她给儿子和买家说,大羊你们拉走,羊娃给我留下,我再养养。买主说,我们买的就是那几只羊娃。(我揣摩,儿子那时没同意她的要求,是不想叫她再劳累了)她便对儿子说,你雇个人给你喂羊,一天得80吧?我便宜,寒冬腊月给你干,手都冻烂完了,只要70。你一定要拿这些羊卖钱,就该把我给你喂羊的工钱开了。一共4个月,每天 70,每月两千一,四个月八千四。你把这八千四给我开了。儿子把那些羊卖便宜了,只卖了六千二。真给我开了工资,他还倒赔两千。儿子不理我,站院子把手机这样立起,人家买家拿手机立起来一照,算把钱给了。儿子就开车跑了。买家转身去拉羊。羊在圈里,圈门锁着。问我要钥匙,我说没了。说那你家的钳子呢?想拿钳子扭开。我说没钳子。买家就到村里借来把钳子,把圈门扭开,把羊吆上车,开车拉走了。
说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妗子也笑了。想起她以前把猪喂肥,要交给屠宰站,或卖给收猪的人,临走时,给猪吃得特别好,然后躲进屋里,泪流满面,我便开玩笑问,羊走时你哭了吧?妗子含笑道,没哭,只是心里难受。
当年舅舅干活受伤住院,她去看望,一见面就催促,你睡床上害娃做啥哩?一逼二逼,给我回!大家咋劝也劝不住。我忍不住,生气地怼她:我舅不把病治好,死了,你就有福享了吗?!
现在的她,体会到了吧?
我问她的瘸了的腿,她又说了和腰同样的遭遇,都是没法治,只好那样了。
她问我,咱俩同岁吧?你看你的身体……惭愧她不如我,要向我学习。
我微微一笑,纵然有说不尽的病痛和难言之隐,此刻都烟消云散了,只能无语,惭愧我该向她学习。
又拉了会儿话,想告辞。
刚起身,她忙过来,双手将我的两手摞一起,攥怀里,下坠了身子,腰几乎要贴地似地拽我,非要给我和三弟烧几口煎水喝喝。三弟望着我,低语,你看咱不喝煎水能走吗?我无奈了,忙表态,行,行,我喝煎水。你烧去,我俩等着。
她进厦屋灶房去了。我和三弟朝河边走去。那儿高架了各种建筑器械,正浇筑桥墩,新修大桥,要把一个大弯甩掉、截直。据说已计划了十多年,资金被挪用了好几次,现在终于动工了。回洛几天,看到的最大变化,就是各处的道路都拓宽、通畅了,人行道上更是铺了细密的生态地铺石,透水,有弹性,脚踩上去,特别的清爽、舒适,使人想起,这就是“以人为本”啊。
回到厦屋,妗子正在里间的小灶前弯腰低头,拨弄着干柴烧小锅。灰白的头发苍枯杂乱。谁能想到,当年她被闹新房的催问,主席语录一百几十几页倒数第几行说的是啥,便能不打绊磕地背诵出来。
煎水烧好了,她给我俩端至外间的沙发小桌。每人一大碗,上浮3个荷包蛋,下为泡馍加白糖。趁她出去忙,我俩取一空碗,我拨出了两个蛋,三弟一个。她回屋夺碗,说,就怕你俩说吃不了,和我让,本来给一人要打4个,我只打了3个。把我俩拨出去的要重新拨回来。我紧抓着碗以手罩严,真诚地竭力解释,吃多了肚子受不了。她望着我的眼色,见是真的,这才作罢。
告别回家,弟媳做的午饭虽是白米稀饭,最简易的家常便饭,但却有酸菜,我刚看见,眼里便放起光来。北京各超市、便利店,卖的所谓酸菜,都来自东北。我曾经如获至宝,买了一袋拿回尝。吓!那酸为纯酸,醋精似的,能酸掉人的牙,没家乡的酸菜那种恰到好处的酸,酸里透着绵,绵里有股独特的香和醇。我大口大口地吞着,不是吃饭就菜,而是吃菜就饭。一碗过后,即大腹便便,饱了。眼望着那酸菜,心想,能抽成真空袋拿走,那才好呢。——再别劳烦人了。不知该说咱们的家乡啊,是实诚呢还是老实?这么好的东西,就没打到京都去;不知是打不到,还是根本就没想到去打。类似的还有我们的豆腐干、核桃,陕西的西凤酒,等等。都比不过人家东北、新疆,没搁到京都卖货的架板上。叫咱只能单相思,对外自吹自擂——瘪气,丧气。
饭后在侄儿的床上睡一大觉,数天来的劳累一睡而光。起床后见阳光难得的灿烂。这几天,家乡的冷叫我认怂了。比更北方的北京冷得更厉害,不得不搜出衣柜里的半截呢子大衣,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这时忙把老屋床上的被褥抱出,搭院子的晒衣绳上晾晒,大开所有的门窗,清扫屋内受潮脱落的墙皮落灰。
随后要三弟开了电动车,送我到县医院,上住院楼三楼去找王晓敏大夫。事先给老婆打了电话,要她给王大夫打电话,说我要找她。老婆回话,电话打了,忙音,人家没接。心里便忐忑,有些儿淡淡的怯。万事求人难啊。但已到了万不得已,得勇敢点,走!就到了王大夫的医生办公室。
站门口望去,以前她坐的右侧墙角那儿,是有一个白大褂。应该是她——好像是她?从侧后方窥视,好像那后颈太白太嫩,头发也太黑,太柔润,年轻得太,已经当了科室主任的人,咋能那么年轻?不会、不对吧?便踌躇了。从门口离开,想想,去了护士办公室,小心翼翼探问,王晓敏王大夫今天中午值班吗?一女声即刻回复:你不是刚去看了吗?她在办公室,你没看见!?老婆的电话这时又来了,说,王大夫来电话了,说她就在医生办公室,叫你随时去。
这下,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走到医生办公室,走进门口,走到她的侧面。她坐在靠墙的条桌旁,面对电脑,正在写病历或处方。我静静地站在旁边的条椅旁。
一个两个三个,几个人接连走到了她的身旁、身后,有个稍显迟钝的老年妇女插到我前面,在条椅上坐了下来,搀扶她的中年女人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下,坐在我的身后。他们多数刚走近王大夫,便大声地数说、询问,哪儿咋了,该喝啥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王大夫不出声儿地听着,时而简短地回应几句,甚或开张处方,递给另一边的小医师,或者要她开张处方递过来,她签字。一个大汉忽然走来,在她身后大声地说着手提的胶片上的什么,王大夫不得不转过身接过那胶片,向她面前的荧光屏插上去察看,这便睄见了我。含笑问候我老婆,又问候我,看娃辛苦吧?不待回答,便叮咛,我老婆已经给她打了电话,要我稍等一会。我忙说,你忙。便继续保持着耐心的姿势和微笑的姿态,一动不动。看她好不容易处理完了那大汉对胶片的质疑,插坐在我前面的那妇人哀声地唠叨起来,坐在我身后的女人,应该是她的女儿或媳妇,同时也频频插话,好心地不厌其烦地解释。重复的话像车轱辘,撵过去又撵过来,撵得我微笑全失,几次次欲说还休,恼火上头,想截断话头制止她俩。王大夫便什么也干不成了,只得转过身,正身面对了她俩,静静地倾听,随后又单腿盘起,双手抱膝,目不转睛盯着她俩,时而嗯嗯两声。时间漫长得有几个世纪,她在这世纪里,便是了佛在打坐,是旗杆在风中肃立,礁石侧卧在暄腾的溪流旁。我忽然想起了县医院,我敬仰的不幸故去的丁占全丁大夫,被调回原籍地和病患亲如一家、我戏称其为心理按摩师的内科主任,袁积善袁大夫……
不知那俩女人到底是咋走的。反正受王大夫的感染,我的恼火终未发作,等到了她俩离去,王大夫转身,专对了我。我讪笑着忙先解释,为啥一定要这么执拗地来找她、等她。还记得我引老海来吧?她笑了,说,是三叉神经疼……我说,是啊,惊奇她竟然还记得,忙说,他以为自己得了啥了不得的病,在大连给儿子看娃,咋治也不好,赶回来准备住院,做长期治疗。王大夫含笑道,开几片药就好了。我笑说,你叮咛的,到医院门口的药店买的,到我家喝了一口水,马上、神奇,就不疼了。
我总结道,因此,我相信你。随即絮絮叨叨,说了我之前喝的降压药怎么不行了,怎么几次地更换了,最近更换的一种,几天来好像又不行了。王大夫站起,拿了听诊器和血压器,给我在办公桌上量了血压。是有些高。她说,你更换一种。说着,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药名,又说,你的心率也高,也可以试试,吃吃这种药,每早服一粒,又在纸片上写了药名。还叮咛,随后做个心电图监测下。我的心瞬间亮堂起来。我现在吃的降压药,是北京小区所在地的医院,一位年轻的全科大夫更换的,开药时,他的口吻似乎有些儿轻率,却又不容我插嘴,而且到现在也没把血压降下来。我便想着这次回洛,一定要请教王大夫。在北京,我还遇到过另一位王大夫,中医,双手号脉,一下便诊断出了我的脾虚,使我震惊、敬佩不已。——莫非,姓王的大夫和他们的姓 “王”一样,均为天下第一?今后,若再和人闲谈起看病,我绝对要直言疾呼,洛南县医院就是最好的!
离开王大夫,下楼见一老友,亲热寒暄一番,互相羡慕了对方的身体,挥手告别。至医院住房,给胀痛的双腿小肚,喷了云南白药。何老二来电话,邀去大门口坐他的车到城区接肖主席,再去北塬吃热豆腐。途中买卤肉一包。就歺时又遇二位老友,抿何老二专为我带去的西凤酒数口。喝大包谷糁汤一碗,其中大糁子极糯,香、醇,又属家乡特产,独一无二,但不等喝完已吃不动了,只好没动锅盔,被推让了拿两块带回。
返回时在百姓药房买了王大夫开的那种降心率的药,一盒,59元。医保卡付款,不用输密码,刷脸即可。大为新奇、惊讶,北京还没这么简捷、方便!现如今,家乡也有超前的地方。
3日
今早取出我心爱的自行车,擦拭,打气,骑上神清气爽。先去东街吃小吃。油炸菜盒子一个,2元。云霞米线店米线一碗,6元。东门口豆腐脑一碗,3块半。过足了瘾。
随后去南街中心信合,取老婆高龄补贴。担心不给取,带了我的身份证。女保安笑容可掬,叔不离口,协助取款,还打了明细帐。
随即拨县医保中心电话,问其所在位置,说在行政中心,那就是之前人常以轻佻、嘲笑的口吻说的,县政府的烂尾楼了,我曾多次路过,便径直前往。但西行到八卦桥头又不自信了,为保险起见,问路边一环卫女工,她不敢肯定,好心指台阶上二中年女人,人家年轻,你问问。上台阶道声麻烦,问路。面容稍年轻的说,在转盘那儿呢,远着哩,你骑自行车?咋不坐公交?另一稍显年老者不屑道,现在谁还骑自行车?!我未听完便转身不想理她,斗志陡起,精神振奋,弯腰猛蹬,不多时热汗淋漓。仰头远望,前方高楼下悬有国徽,心想那该是吧?一人忽拦车问好,系一教育界人士,言道,你骑过了,往下走,下边有一广场……忙致谢,大喜,下行是下坡,好走啊。不久即到。大楼上并无国徽。里外均挂有牌子,便民服务中心云云。心想,便民吗?光找到就不容易。
即进楼左拐,见医保办公地。问询、咨询,有一事体,须上六楼,下楼出电梯时,巧逢秦豫,好不亲热!拉手言欢后,被引导了再去咨询。顿觉快捷便利了许多,事毕多谢后频频“赶”他走去,我属闲人一个,别耽误人家上班的正事。
出门于广场打响侄娃子电话,他新买的商品楼即在附近。忙应答了来接。于大太阳下烤晒多时,他和父母匆匆赶来了。其父即我的小姨子的老公“一担子”。两天前,刚自西安做心脏支架返回。我这次回洛,重要任务之一,便是探望问候他。老远望去,他既健硕又健步,近前,满面红光,喜笑颜开,开口豪爽,时而爆一两句乡村俚语粗口,哈哈,无须担心。反倒是我被他搀扶了胳肘,上下台阶。表姐赶来相见聚餐,吃羊肉泡时,他竟风卷残云般,咥了一份半。我一份也没吃完。侄娃子昔日满口的“二”话,教人又好笑又好气,现今一副成熟男士模样,洋溢着成功气质,一点儿也看不出县内六家连锁店,不到半年,相继关闭,正赋闲在家。这有啥哩?他毫不怨天恨地,只风淡云轻,回复了我的关切,休息几天,看看有没有啥机会。实在不行,就给人开大货车去。咱有的是驾驶证,不怕吃苦。
聚餐后,拍肩叮嘱“一担子”,多吃菜少吃肉,特别是红烧肉肥块,握手大笑告别。回洛一重要任务圆满完成。
昨晚和老婆视频,小孙女叫起爷爷,拖有哭音。老婆抱怨,看把你美的,我整天忙得顾不过来。咳,我这闲人,竟还有可用之处?!好在儿子已为我买好返京高铁票,那就遵各方之嘱,赶紧去接手重要任务吧。
当下即回老屋,简单收拾。晚饭为弟媳做的豆腐哨子刀削面。饭后给三弟交大门钥匙欲走,来邻居妇女,诉说两个儿子景况。其中在一家国企工作的老大,被索要彩礼20万,气得她满腔愤慨,言词滔滔,若江河泛滥,不可遏止。幸亏老婆来了电话,要我走前须邀她堂弟见面聊聊,这才脱身。晚便与老婆堂弟,畅叙了一通人情世故。
至此,回洛告一段落。明天返京路过西安,要见几位老友,不知又有几多收益?
回洛日记(之三)
4日
早6点起床,尿,拉臭,冲马桶,关总水闸,马桶水闸,开洗手水笼头,看关总水闸起作用了没?一一仍畅流——别是存水吧?等不及了。便叠被,卷褥子,照原样遮罩,却咋也不齐整,反复几次,仍抽七扭八,只好作罢。又合并拉圾袋,客厅的、卫生间的。归拢装裹牙刷牙膏毛巾。忽想起须喝药,降压的,降心率的,附带喝一大缸子温水,刚喝两口,想起今日要坐车,须少喝。便放下缸子,从书房提一小塑料桶,内装包谷酒,系三年前从镇安一侄娃子处灌来,是他老家自酿的,据说别具风味,特意给家居西安的老友相虎准备的。但阴差阳错,没能顺路带去,被“藏”了这三年。也好,酒者,久也,越久越好。妥妥地装进黑色尼龙布背包,旁装一桶方便面,是在北京买的,共两桶,回洛时火车上吃了一桶;还有两个苹果,三个橘子,都是在京时买的,现仍带上。再关总电闸,眼瞅着客厅大灯熄灭。又见沙发前地板上有水渍,点点滴滴,忙取拖把擦拭,轻擦不行,须加力使劲重擦。耳旁持续不断传来水漏声,来自楼上用户卫生间的下水道,几天来一直这样,照此下去,终会 “水淹金山”,便想上楼告知,又怕人不在家,那就须写张纸条插其门上,便寻笔找纸,写好后上楼敲门无人,便将纸条插门边对联缝隙。下楼进门,又给背包插卫生纸卷……种种啰嗦,挂一漏万,不胜数举,以前都是老婆干,这时才体会到枯燥、辛苦。咳,老婆,给你补点几个赞!
背起背包出门时,将茶几上客人看望时带来的苹果、橘子和吃饭打包带回的两块锅盔,装塑料袋,一会给表姐,和背包一手提了;另一手提垃圾袋,准备下楼后扔。
至医院房后表姐家门前,她正要去和女邻居拉话。听见我的招呼,反身回头,陡然声变,呀,你还没吃我一顿饭,咋就……随即泪珠滴下,淋漓了满面,快步走进她家院子,喊她儿子别睡了,快起来送我。他儿子在我回去后的头一个夜晚,专门赶来,帮我开电闸、水闸、找热水器,又坐沙发上,把拿来的普洱茶,细心掰成小块,装茶几上的红色小茶罐,叮咛,你再泡时放一小块就可以了,这茶耐放,以后迟早回来都可以泡。
我不想打扰娘儿俩,快步离去,到医院门口,又觉不妥,他俩肯定会追来,反倒更麻烦。见医院大门旁,有卖包谷模糊的,不如趁此把这个特产美食尝尝。端起递来的一碗黄亮的模糊,用一次性筷子,夹来黑酽的萝卜干、酸菜、炒韭菜、油泼辣子等等,小山似地堆模糊上,大快朵颐。表姐赶来,快步去建筑公司门口小摊,买一刚出锅的胖烧馍,说是只剩这一个了,她儿子迎上去接过递给我。这时电话响了,是他们老家来的,催坐车去祭坟。忙向我说明道歉,风似地走了。路边停辆3路公交,表姐忙说我认识这司机,问问去纺织城在哪坐车?听说就坐这车,我便吃着烧馍上了车。坐定后,忽想起刚才胡乱打扫的屋子,特意叮嘱表姐,有空进屋去看看,恢复原样。我回洛的前一天,是她专门唤来小姨子,帮她收拾屋子,开窗通风,擦拭地板。表姐答应了,看我坐好了,方才留恋不舍离开。想起她刚才一瞬间的泪流满面,她又已年近八旬,再想起表姐夫数年前因意外不幸去世,真叫人生无常、如梦苦短,我不由再次心中戚然,眼眶湿润起来。
坐车到高速路口新车站,在售票窗口,掏手机扫码缴费44元5,拿好递出的车票,背起背包,快步通过安检,到停车场。一辆车将满,车头前地上一男青年服务员维持秩序。便向他求情,去上个厕所。答复,不急,放心去,有车。我放背包于他脚前,快步向不远处的厕所,边走边下意识向兜里伸去,想拿出手机,边拉边看,却摸了个空。便惊讶。再摸其余衣兜裤兜,皆空空如也。大惊失色。一时也不尿不拉了,急奔那男服务员,求告:手机没了!旁一女的,拉我背包拉链,问,是不是在这里?我结巴道,不、会。那男青年拿出他的手机,要我报手机号。我边报他边按键,便听哦的一声,他透出欣慰,说,能打通。那头一女音,说,手机在窗口。男青年急推翻我背包的美女,快去取!又劝我,你现在上厕所去。放心,别急,慢走。我自厕所返回,满心欢喜,请教他,姓啥?答,姓叶。后问侄女婿,说是叫叶海。咳!叶海啊。好人一生平安。我叮咛侄女婿,如有可能,替我谢他。不知他是否能领或领到这份薄情?
与此同时,三弟打手机送我,接电话的女售票员说,你的人把手机遗这儿了。他忙开电动车来取,车却没电了,赶紧通知侄女婿,开小车来取。侄女婿担心我已坐车走,查询了下趟车的司机,准备委托他把我的手机送至西安站,又给儿子打电话,让他给西安汽车站再叮咛下。儿子打我电话时,我惭愧告知,已找见拿到手了。儿子便嘱咐,一定把身份证拿好,别像手机似的,也弄丢了。我满头微汗,嗯嗯应答。一场手机接力赛,至此落幕。
车到纺织城站,老海早已进站等候。解释:艺华原本要来,无奈近日心脏房颤,卧病在床。便夺背包出站,坐公交三站,到半坡博物馆门口,相虎、淑惠已出门迎接。
先是参观旧居改建现状,闲聊各自近况。我自背包取出那一小塑料桶包谷酒。大家结伴,出门至一湘菜馆。相虎两口与菜馆老板已成老熟人,点一桌凉菜,给各人满杯斟酒,举杯共贺。
席间电话邀丹萌,答复正从丹凤赶来。其夫人听说有我,笑言,一定见一面。静候多时,刚搭眼,便依稀看见各自的青春,风骨媚姿,底色仍在。当年痴迷于作小说、戏剧,讲故事、演剧,种种境况,历历浮现脑际。因与其亲属同来,不及详叙,匆匆告别离去后,即津津有味追忆,言有尽而意无穷。
又联系蒋炎。恰好与老公正在附近,探班儿子参与的电影拍摄,便闻讯赶来。昔日的青涩娇娃,现已成熟,是了热忱不失稳重的中年女士。趣谈二人的婚礼,单位既是娘家又是婆家,婚宴上揪出默默吃酒想蒙混过关的阿伯哥,不胜好笑喜欢。聊起人的学业、勤奋、机遇,艰辛,偶然中的必然,峰回路转,有无尽的感慨和体味。
淑惠忽悄然不见,多时方现,手提一大塑料袋,鼓鼓囊囊。问及,去药材批发市场了。因见我走路不稳,舌苔白厚,属脾虚,便推荐我每日早晨把那几味中药,取适量,打成豆浆喝。相虎又满脸庄重,指责我的腿咋还不如他的,叮嘱定要好好保养,又示范一种拍腿法,嘱我操练。我试了试那一大包塑料袋药材,笑言,这么多,我的背包都装不下。蒋炎便提至她身边,说,我给你快递到北京的家。随即,要她老公开车,送我和老海到老海小区海蓝城门口。
送别蒋炎两口,上楼进老海家门。艺华并未如我想象的那样,卧病在床,而是笑容可掬站在门口迎接,坦言:怪了,听说你来了,我的精神一下子来了。忙取拖鞋,让座,叮嘱老海切牛肉,炒虾仁,热老海包的牛肉包,熬小米稀饭,斟酒。可惜我的肚子胀满,仅能喝一杯酒,吃半拉包子,将小米粥剩了大半碗,老海翻窗倒外面喂鸟吃。晚,二人督促喝感胃冲剂,倒洗脚水,铺床,一应接待,繁冗细致,不消再提。上床后虽劳累疲困,想起这一路的亲情、友情,不能自已,仍笔述铭记之。
5日
早,老海导引,去寒窑景点。艺华兴致勃勃,要老海以自行车驮了,在街头移动,至景点门口,寻一阴凉处落地坐好,耐心等我俩去观景。其间通过的寒窑地铁站,据说亚洲最大,穹顶有紫兰彩灯投影,美轮美奂。返回时去一家饭店门口排队,吃一种可称之为特别的大锅炖。午休后,老海陪同,送至西安北站,在安检口挥手告别。
晚6点半高铁正点启动,10点半到北京,为我所乘最快高铁。儿子接车。家乡就又在了身后,不知何时才能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