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杰的头像

张杰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4/24
分享

桑椹树

保障房的西北角有一棵桑椹树,很大的树形,约有八九米高;北边也有一棵桑椹树,较小,株高大约有两米,有我的个头稍高一点。两棵桑椹树上都开了很多的花,也结了一小半的果。同一棵树,开花和结果的进程并不完全一致,参差了春夏时节。花,大约有1.5公分,中间是一只细柄,周围长高了触角,像一只并不粗大的狼牙棒。果也各有长短,目测来看大约界于1至3公分之间。桑椹的果子翠绿,花生米一般地粗细,胖嘟嘟的,很是可爱。其实它的花和果是各有千秋的,之所以觉得果实更加地可爱,大概是因为可以入口的原因。一棵小小的桑椹树,不大的桑椹花和果,便可以测出情感的疏密和远近。毕竟,人对世间万物的测评,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难免有偏颇之嫌。

看着眼前的桑椹树,看着略显单细的桑椹花,看着胖嘟嘟的桑椹果,我的思绪慢慢飘远了,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地回了故乡。

四月的故乡和我有五十里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说是远在天边也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也可以。我觉得故乡对我来说,是一处漂浮不定的所在。我因了情感的因素,让彼此的距离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并无一个固定的常数。

故乡的四月,大地之上应该早就葱绿一片。青草,麦苗,杨柳……翠绿了整个大地。偶尔有零星的小花,叫不出名字来,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缤纷了世界。虽默默无闻,却也苔花一般开放。上天给了每一个生灵生长的权利,给了每一个生灵缤纷灿烂的繁华,也给了它们优雅死亡的安然。世界本也静好,何苦要自寻些许的烦躁和不安。由得自己的内心就好。

故乡四周的河流都披上了一些绿色,或是浮萍,或是草芥,抑或是芦苇笋和一些不知名的水草。河边的垂柳早已成了绿荫,做好了给人们乘凉的思想准备。蝉的窝早已搭好,燕子的窝也已经垒就,喜鹊的新房也建好了地基,等待这些生灵们的到来。世间的美好,怎么会少了这些灵动的所在。

那个时代,我的世界里没有一棵果树,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早就被割掉或者挪移归了村集体。但家中的枣树和桑椹是不会被割掉的。枣树在东屋的门口,桑椹在枣树的南面。怎么看,都像是一对难兄难弟,让人心生悲悯。每到枣树落花的时候,那簌簌飘落的枣花便落满坐在树下的亲人们一身,先是姥姥,后是母亲。她们各自躺在同一把竹椅上,浑身铺满了枣花。两副图片朴互地交替,渐渐地将我的眼睛湿润。姥姥已经活在了我的记忆里,母亲年届耄耋,不知道还能在枣树底下落身几年的枣花。我不敢再去想。

枣树上的枣,是那个时候不可或缺的甜蜜,但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品尝。相较于枣树,桑椹更是大方。我和玩伴们眼瞅着它开花,落花,果子变绿,变红,最后变紫。我们的春天来临了。我利索地爬上了树,粗野地撕下紫色的桑椹果子,粗暴地塞到了自己的嘴巴里。鲜甜在口腔中爆炸,绽放成了紫色的鲜花,快活了我的味蕾。我太渴望了,让我等了一年的期待,怎么会轻易地放过。我嘴巴中的桑椹太多了,即使是吞咽也来不及了。等我肚子渐渐地膨胀起来,我才想起了我的使命。我往树下一望,我看到我的玩伴们一个个伸长了细长的脑袋,踮起了脚后跟,像是被一只只无形的手提了,欲伸向半空。我看着他们的喉结在不停地忙碌和滑动,喉咙里发出很大的响声。那是饥渴和期待的声响,为我所熟悉了若干年。

我将桑椹从空中散落,他们一个个撑开了油布伞,拉开了塑料布,还有把自己的衣服撑起的。随着桑椹的掉落,那些向上仰望的小脑袋不见了,我看见了许多的小屁股,向上撅着,似乎是一个个“7”字。他们一边拾取着桑椹,一边往嘴巴里塞着,一如刚才的我。桑椹成熟的时节,是我们的节日。这些在宝贵的水果,大人们是不舍得吃的,他们只是叮嘱了我们小心,便再也不管。我们便敞开了肚皮去听。那个朝代,没有保鲜的东西,如果我们不吃,熟透的桑椹就会掉在地上,成为了蚂蚁们的美食。树上的我,也有竟争者,就是那些饥肠辘辘的小鸟们。它们看见我独霸了桑树,便会很不满意,远远地落了,朝向我吱吱喳喳地叫,似乎是让自己的聒噪把我们赶跑。

我站在那棵桑椹树下,面对的是已是55岁的我。我的童年不在了,我的那些玩伴不在了,我的若干的亲人不在了。不免让人唏嘘。这世间的美好和亲情,到底是抵不过一棵桑椹的生命力。桑椹树长得并不快,几十年的时间,才略显粗壮,约有了我的腰围。

桑树下的地也不能闲着,年迈的母亲蹒跚着去拔树下的草。那是我们称为老牛扽的一种草,有着很深的根系。不用说是年迈的母亲,就是年轻的我也是不能胜任的。有人说,你不会用刀或者锄吗?不能,即使是割掉了它的根,第二年,它依旧盎然地长出来,而且比去年更加地茁壮。要降服它,只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连根拔起。

我不放心母亲,怕她有闪失。母亲更是舍不得我,怕弄脏了我的衣服。我们彼此僵持在那里。我最终打破了僵尸,让母亲坐在板凳,守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拔草。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地拔出了一棵,付出的代价是几乎满身的泥土,还有鞋子里的泥土。我有些沮丧,回头看向母亲,母亲却是笑逐颜开。

“要是让人看见了你在干活,得是这么稀罕的事。”母亲说。

我不解,只是附和了一笑。所谓的故乡,或许只是在口头和文字之中,当你真正面对的时候,你或许有了逃离的想法。我承认,我和故乡的距离在一点点地增加,并且有了不可逆转的浓烈。此时的故乡,在一步步地远离了我。我不能想象,如果故乡没有了亲人,我是否还有勇气回到故乡,去面对我曾经的过往和将来。文人和骚客口中的乡愁,或许同我的故乡一样,也只是存在于口头和文字当中。要不,我怎么会有浓烈的逃离之感?我不知道,世人的感受是否和我一样?我不知道面对故乡和乡愁的时候,他们是否也会有浓烈的逃离?

我低头看向桑树,儿时的鲜美似乎还在嘴边,让我回味嗟叹。我清空了自我,驰骋了身心,全力向世界求取着答案。所谓亲情,不过如龙应台所说,是一场渐行渐远的修行。所谓劳作,不过是在付出和求索之中取得一个平衡点。付出,索取,卑躬,仰首,彼此连络,便构成了人的一生。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最是一场最简单不过的修行。几个动作,便可以让人从头直到尾。这算不算部分上看透了人生,我不敢确定;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我正在走向透悟的路上,仿佛自己已经不再存在一般。

我向大地寻觅着更为到位更为准确地答案,大地无声,沉默着,没有回应;但我似乎是有了答案,而且是愈加地清晰响亮。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