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骑囤

父母早已不在了，经过十几年的打拼，我在县城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今天我和老婆回老家整理老屋，顺便看看老家是否还有什么家具还可以让它们继续为我们服务。

一进老屋，我就看到在厨房一角的方凳上，站着我小时候站过的骑囤，一股暖流瞬间流满全身。

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对我说过这个骑囤的故事：

那是我1岁那年冬天的一个黄昏，天特别的冷，我被冻得两鼻子直流清水，嘴里一个劲儿喊冷。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跑到队长那里，向他借了三大捆新稻草。回来后，就用钉耙齿 “刺啦”、“刺啦”地梳理稻草。

这响声惊动了在厨房做早饭的妈：“他爸，你这一大早在做什么呀，孩子还要睡觉呢！”

“没事，儿子睡得可沉呢！我准备为儿子做个骑囤，这样白天他就不会挨冻了。”

听母亲说，父亲编的骑囤，是很有讲究的：骑囤的高度在1.1至1.2米之间，口径40厘米左右，下口50至60厘米之间。下口高于地面30余厘米处用竹片串于囤间，其作用是在它们下面放一个火钵头供加热用。小孩站在竹片上，草囤底部放置的火钵头，就会源源不断地提供热量，草囤密封性强，保温效果特好，所以火钵头的温度不宜过高，如果高了，小孩站在囤中就受不了啦，还容易引起火灾。

“刺啦、刺啦、刺啦”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小时，三大捆稻草便被父亲弄得服服帖帖的了。

“他爸，等会儿我们还要出工呢，赶快来吃早饭吧！”

“没事，出工还有一会儿呢！”

说完，父亲抓起一把整理好的稻草，先从草囤底部编起，只见他拿出制作草囤的专用工具，也就是一把长约二十厘米，宽约1.5厘米，凹形状的铁制“囤嘴”，把一把稻草抓紧，用几根稻草从囤嘴中穿过扎紧，每间隔约六厘米就扎一把，边扎，边盘，边加稻草，很快扎好了两层。

父亲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接近七点了，迅速整理好场地，左手抓起了一个红薯，右手端起妈刚端来的大麦粥喝了起来。

吃过早饭，父去砖瓦厂上班，母亲去生产队出工，把我交给了奶奶。

收工回来后，父亲继续开始编我的骑囤了，母亲则给我们一家做中饭。母亲把中饭做好之后，来到父亲面前，看到父亲年龄虽然不算太大，但双手已裂了好几个口子，脸庞也已出现了好多沟壑，心头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爸，我看，这骑囤也不算难编，不如教教我，容易的地方我来编，难做的地方你来编，行吗？”

“难得你这么体贴我，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吧！”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把我妈逗得前俯后仰，“你看好，先用囤嘴扎过去，通过囤嘴穿四五根草过去，接着用预先扎好的草把子，插进原先扎的草把子中间，最后用刚才穿过去的四五根稻草，把它们固定在一起，这样就完成了一个基本动作，以此类推就成了。

父亲边说边示范，直到母亲掌握要领之后，便放心地去吃中饭了。

下午收工回来做好晚饭后，母亲按父亲教的方法，拿起“囤嘴”开始编扎起来。

“哎，也没有什么难的，我这不是成了嘛！”母亲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不一会儿，就扎了一圈，现在开始扎第二圈了，母亲越扎越高兴，就在扎第二圈的最后一嘴，“囤嘴”扎到草把子一半深时，突然就戳不进去了。母亲便左手托紧住草把子，右手握紧“囤嘴”，铆足劲往草把子里面挺。

“哎呀，不好！”她疼得叫了起来。

由于母亲用力过猛，“囤嘴”一下子戳到了她的左手上，鲜血直流。

“怎么啦？”刚进门的父亲听到妈的叫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母亲面前。

“他爸，我的左手被戳了一大块肉啦！”

“他妈，叫你别呈能，等我回来编，你偏不听，这下可好，受伤了吧！”

父亲赶紧拿出急救包，找出酒精、消炎药、纱布、绷带，把妈的伤口做了消毒处理后包了起来。

“他妈今后收工回来，你就负责做饭，给孩子编骑囤的事有我就行了！”

“也只能这样了！”妈无可奈何地回答。

在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里，父亲的骑囤编制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已经到了收口这一步了，再开一个夜工就能大功告成。可就在这一天，父亲所在的砖瓦厂发生砖窑坍塌事故，在抢险过程中，父亲为救一位工友，自己却被砖窑埋了，等被挖出来时，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就这样，父亲突然丢下了我、母亲和 奶奶离开了人世。

天一下子塌了下来，母亲真想就一瓶农药随父亲而去，但一想到还有我和奶奶需要照顾，只好强忍失夫之痛，振作精神送丈夫，哄孩子、抚婆婆。忙完这些时，就痴痴地看着父亲还没来得及编好的骑囤，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我当时还小，不懂人事，一个劲儿地喊：“妈，我要站骑囤，爸说，站在里面，就不会再流鼻涕，生冻疮了！”

母亲听到我的喊声，才如梦初醒：自己还有孩子和老人需要照顾呢，得先把骑囤编好吧。

本来这个骑囤的口也是用稻草来收尾的，可是母亲还没学会。她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旧衣服拆下来的布来收口，这样既结实又美观。

我站在带着父母用爱编成的骑囤里，暖暖的，看着奶奶在为我做棉鞋，高兴极了，拍着小手为奶奶加油……

“老公，你在发什么呆呀，赶快搬呀，明天亲戚们就要来为我们庆祝乔迁之喜啦！”

“哦！”

我抹了抹眼泪，不管老婆同意不同意，一下子抱住骑囤，把它搬到了车上，今后我要让这个暖暖的骑囤，一直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