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肆意（组诗）

雪之况味

落在发梢上的雪

不再轻易融化

一具肉身多么暗淡无光

埋藏的骨骼，仍如雪

洁净，轻盈坚固

揉碎的雪，堆在人间

我说那是盐

它就咸涩

我说那是糖

它就甜蜜

大雪辞

须晴日，我会在天边开垦荒凉

将心比心种下这无垠的棉花田

让容易飞逝之物，在此稍作停留

让时光从坍圮的井中浮起，计算它的分量

我知道迟早，我会感染这份白

感染这荒凉以及由它孕育而生的雪

在冬天来临时，从须发到骨髓

终将有一种要开花的吟唱，让我屏住呼吸

雪落在蒙山顶上

蒙山下雪的消息比下雪本身

来得要快很多，一个人

足不出户

便可在千里之外

探到它

活在山顶饥渴难耐的松林

终于可以松口气

开怀饮下

这天地融合之物

也救活了山腰那群石龟

摆摆尾巴

游向深海

似有一场雪

天空阴郁的脸庞

恍若开启静音模式

树叶如耄耋之年的牙齿

从岁月牙床上松动脱落

却不是风的缘故

我想起了祖父

和泥炉中燃烧的干牛粪

心里陡然沉寂

似有一场雪

酝酿已久

大雪肆意

在堆满货物的仓库，消失多日的

橘猫一家回来了，母猫依旧认得我

接受我轻抚它柔软，光滑的毛发

小猫长大了许多，雪暂时

让它们忘却了流浪

大雪肆意地刮着，下着

狂舞着，八年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雪

记忆的门闩，一夜晃动

再也抵抗不住

枇杷雪

一隅的枇杷花冬天开了

引来不辞辛劳采蜜的食客

在洁白无瑕花瓣间

探索生活的奥秘

隔年的成果

注定隔着修行的漫天大雪

雪韵

那挥之不去的大雪，生长在村子的烟囱上

牛棚上，羊栏中，猪圈里

那时候，每一粒雪都铺垫细致，一尘不染

沉寂的原野，安然祥和，没有喧嚣

甚至没有一声犬吠

有的只是风声低吟，或者三更鸡鸣

清晨，院子里回荡着母亲急促的扫雪声

和父亲偶尔的一两声咳嗽。推开门

远处的山峦，从未如此明净，人们彼此寒暄

草垛，麦地，山坡，河岸

瓦片上，沟壑里，枝桠间，石头裂缝中

厚厚的积雪，像洁白的橡皮擦，试着擦去旧历

那挥之而去的时光，如今在我成熟而坚硬的

骨头上，每一粒仍铺垫细致，一尘不染

只是稀疏的声音，在心底已被大雪，常年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