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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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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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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徽州

七月暑天,并不是旅游的好时节,但为了兑现给女儿的承诺,我勉强抛却冗繁琐碎,一家三口去了一趟皖南徽州,游黄山,看宏村和西递。

跟随旅行社的散客旅游拼团出行,到达汤口镇,乘客一齐下车,任由好几个面的司机点名招上车,分别载向不同的方向。

下午空闲,旅程安排自由活动。有自称导游前来联络,询问我们下午的日程安排,极力推荐翡翠谷和漂流项目,女儿兴致勃勃要漂流,那人说必须选择两个项目,并夸口《卧虎藏龙》拍摄地翡翠谷的美丽。我深知黄山之美在山上,对此颇不以为然,来人见状忙不叠改口:单项也可以,方便客人啦!我说:价格可以商量吧?女儿领会我的意图,说太贵不想去了。来人大度地一挥手:车费给你们免啦,每人120元行了吧?!女儿坚持不去,来人悻悻地走了。房门刚关上又被敲开,那人在门外伸出三根指头:就这个数,绝对不能再少了!我和女儿相视一笑:那好吧。

漂流地离汤口不远不近,捡起两根木浆,我们来到漂流溪边的石坝前。充气的漂流筏子仅可容纳三四人,女儿抢先跳到工人牵引的皮艇上,弄得小艇颠簸不已。女儿笑靥如花,伴着入水口四溅的浪花和呼啸,直冲几十米,皮艇起伏在潺潺而下的溪谷中。溪水清浅得可爱,谷底累累的鹅卵石,绝无杂物。溪水两岸杂木丛生,澄明透澈的河湾处,几只水鸟在悠然地觅食。定睛细看,淙淙流响的溪流中,还有许多灵动的游鱼呢!

不过三点钟的光景,山里的太阳就偏西了,原本燥热的斜阳映照在溪谷中,失却了山外的炎炎。一溪碧水,一溪清凉,人在漂流,丝毫感觉不到炎天酷暑。

远近许多同样的漂艇,但能够娴熟划桨的并不多,眼看中流打转的皮艇和手足无措的乘客,直令人忍俊不住。前面两个青年女子,终于在激流的回漩中翻船了,好在溪水很浅,刚刚没至腰间,只是在成为落汤鸡之际,少不了一声清脆的惊叫。快到终点处,那两个女子仍就团团作转,哀怨地向岸上求援,工作人员伸出长长的撑杆,她们如获救命的稻草,跌跌撞撞地爬了上来。女孩掏出手机,擦干水珠,打开一看,乐得直跳:手机没坏耶!

我和夫人先后曾有机缘到过黄山,与满心好奇的女儿相比,我们显得从容多了,我心里有点不够从容的是,夫人瘦弱,爬山可能有些困难。而女儿不愿多付数百元的索道费,坚持徒步上山。我算计时间,现在八点钟不到,离正午尚有四个小时,只要安步当车,随时歇息,步行上山,可能问题不大。

从云谷寺附近的山门入口,拾阶而上,与索道站的攒动人头相比,这里的游人稀落得可怜。赫色的石级层叠婉转,时时消隐在前方浓浓的阴翳中,石磴下方淙淙的流水,伴着不知名的鸟声和虫鸣,令人顿起超然尘外之心。道旁的员工手持物袋,一丝不苟地搜寻一星半点的垃圾,沿路许多倚石构筑的小巧垃圾池,透视着黄山人强烈的环境意识,仅此一点也足以令人欣慰了。

一个小时过去,女儿的一路说笑只剩下嘘嘘粗气,湿漉漉的头发滞在绯红的脸庞上,脚步渐渐踉跄,望着女儿无助的表情,夫人心疼得顾不上自己的疲劳了。跨过一道汩汩流响的山溪,我让女儿快去洗洗脸,女儿如见沙漠清泉,抄近直扑过去,一脚踏在长满青苔的磐石上,直溜溜地滑进溪流当中,从上到下湿个尽透,所幸溪石浑圆,对她毫无伤损。在游人的嬉笑声中,女儿一骨碌爬起来,尴尬至极,懊恼无名,连同湿透的衣衫,女儿的心情也糟透了,发誓从此不爬山。

好不容易买了套衣服,换上干爽的衣衫,女儿的情绪也好多了,只是她们母女依旧疲惫,根本无心细赏风景。从白鹅岭直上光明顶,大大修整了一番。然后从鳌鱼背绕行莲花峰,到达迎客松下,已是下午三点有余,我们跟随步履蹒跚的众多游客,到玉屏索道站排队等候下山。直至坐在凌虚御风的吊车里,女儿才恢复平日的轻松神态。

相比登黄山,宏村、西递是一趟轻松愉快之旅,我们都从未到过那里,因此充满了期待。

轻捷的旅游车穿行在清晨的时空里,穿过山村竹海,穿过溪桥隧洞,停泊在恍如前世的宏村前。果然名不虚传,村头的一池碧荷,先将游人的暑患消减了大半,朝南的村口,一湖碧水涟漪微动,沁人心脾,对岸的马头墙倒映在湖水中,参差绰约。这一汪清碧真是纯粹,水草不生的湖面显得格外宽阔,一弯精致的石拱桥,镶嵌在一条笔直的石径上,把小巧的南湖划作两半。试想皓月当空之际,倚枕桥栏,四面水光,临风弄笛或品茗闲话,此乃不二之佳处吧!

其实,宏村的点睛之笔就在于一个“水”字。这座徽州遗梦般的村庄,座落在四围山色的掩映中,背后隐隐青山中的一脉流水,从古村落的西侧潺潺而下。这座村庄的创建者构筑于溪谷上游的一道浅浅鱼梁,悄悄地将一股清流引入庄内,迂回萦绕着每家每户,又在村庄的当中汇成一泓半月形的清池,让粉墙黛瓦和她的倒影,构成一幅数百年不褪的徽州风情画。这清涟微动的一池碧水,永远保持着鲜活的静谧,池中飘逸的白鹅与池边盥洗的妇女,让这幅画卷又变成动感的镜头,伴随那几声古老的捣衣砧,一时让人的思绪幽幽地游离了很远。女儿误以为身在水乡,慨叹道:梦里江南就是不一样!

比较而言,西递少了宏村的一道明丽的水色,多了几许深深的庭院。依山而居的西递,据说都是唐王朝的后裔,因避世乱,改随胡姓。与世代经商的宏村汪姓不同,他们以读书入仕为齐家传统,明清以降,不乏朝中柱石和封疆大吏。但出乎意料的是,不管朝堂二品,还是樵夫平民,他们依然世代比邻。在寻常苍陌中,宦官人家除了稍显阔绰的小巧八字门楼外,外表看不出多少显赫与威严。这是李唐王孙杯弓蛇影的惊悸,还是儒生仕子含而不露的作派,也许兼而有之?

但只要一脚踏入府第,你会立即感到一分森严甚或一种诡异,当然还有一缕书卷气。他们在局限的空间里,营造了一份穿透古今的奢华,然后在其中自我陶醉,他们那些曾经兼善天下的情怀,也从此没再超出这一方楼阁。而与之相反的宏村,却将富贵写在脸上,并延伸到左邻右舍,把一方水土都纳入自己的怀抱,他们也最终超越了商人盈亏荣损的利益天地,收获了后世不绝如缕的景仰,整座宏村确乎就是他们所树的硕大牌坊,这可比西递村口的石坊要高妙许多!这是商人财阀的狡黠,还是本为平民的敦厚,或许也是兼而有之?

而我所诧异的是,原本志在天下的士人和皆为利往的商户,怎么都不约而同地背叛了人生的初始取向,走向了不成因果的结局?

倘徉在宏村、西递的村巷,在熙熙攘攘的游客身旁,我发现宏村和西递的子孙们,都在自己的家中或多或少地扮演着商人的角色。那些娴熟的艺人,把隔代传承的文化因子,流露在木雕竹刻的刀笔之下;还有本村文士把当地的人文历史编辑成书,当户坐卖。夫人和女儿发现,宏村的居民还在真实地生活着,他们在村南的工艺美术品商城里,依然操持着经商的祖业。而西递的居民似乎是在为旅游而表演生活,虽然他们也如宏村一样地当门坐卖。

皖南一游,我的真切感受是,人在黄山,美在游目骋怀,西递宏村,妙可游心访古。倘若黄山能够续写人文,西递宏村增置文化展示场所,那么,徽州美景就该为更多的世人所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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