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运波
“叮当,叮当,叮叮当……”。
一大早,村口磨房前,那棵老杨树下临时搭建的铁匠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伴随着风箱推拉时的叭嗒叭嗒声,炉内的火苗卯足了劲、底气十足的冲着压在它们身上的铁材狠狠的舔蚀着,铁匠师傅用手中的火钳击碎了铁材下面已经燃烧的发白的废煤渣,让铁材在炉火内翻了好几个滚,待到铁材浑身被烧得“熟透”了,持着小锤的打铁师傅用铁钳快速将铁材从炉火内取出放在打铁台上,随着小锤师傅敲击铁台叮叮发出的指令,大锤师傅便在小锤的指引下,对准这浑身通红、尚且还冒着小火苗的铁材当当当使劲的捶打起来,铁匠铺便传出了这清脆的“叮当,叮当,叮叮当当……”打铁声。
火炉内熟透的铁材,晶莹剔透,当小锤师傅用铁钳夹向铁材的时候,我真担心铁钳会把这晶莹剔透的铁材杵上两个窟窿,我甚至设想铁材在火炉内再持续的燃烧一会儿,它是否会像冰雪一样慢慢的融化掉。此时小锤师傅用铁钳夹住铁材旋转一下手腕迅速的将铁材取出置于铁台上,带出的炉灰飘了起来,扬了铁匠铺一地,炉灰也落在了铁匠师傅的头上。
小锤师傅一只手持着小锤指引大锤趁热对铁材进行快速精准的锤打,另一只手拿着铁钳来回翻动铁台上的铁材,紧贴着铁台台面的铁材就好比刚出锅的麻糖一般,被敲打得服服帖帖,我真担心这出炉的铁材会不会粘住铁锤和铁台。
铁材在被锤打的过程中也逐渐由方形变成了长条形,由厚变薄,颜色也由通红变得暗淡。铁锤锤打铁材时,铁材表面的废渣如火星一般向四处喷溅脱落,那一颗颗火星散落在了铁台周围略显潮湿的地面上,火星的高温瞬间吸收了地面浮土的水分,让这些火星由红变黑成为一颗颗小铁珠,这就是铁星,地面上由此也出现了一个一个以小铁星为圆心的小圆圈,打铁师傅身上那黑不溜秋的围裙也留下了一些火星的烫痕,面对如此热烈带火的的铁星,连这耐磨耐火的围裙也不能幸免,难怪我们看铁匠打铁的时侯,师傅让我们离得远远的。
当铁材被锤打的不再发生形体上的变化时,小锤师傅将小锤放下,大锤即刻也停止了锤打,只听“哧溜”一声,师傅用火钳夹着铁材将其放入盛满冷水的水桶进行冷却,桶内的水顿时沸腾了起来,水桶内即刻升起了一团水雾,水雾便将整个铁匠铺都萦绕在了其中,这场景好似刚炒好的菜肴出锅后给锅内加了一勺水而升腾的水雾一样,这水雾将这铁匠铺营造出了满满的、厨房的味道,似乎也要包裹了我们这些看着铁匠打铁的孩子们。
“小锤叮叮,大锤当当”,围着这铁匠铺炽热的炉火,听着这叮当悦耳的敲打声,我们看着铁匠师傅将铁材进行反复的高温烧镕、锻打和淬火,这个过程像极了面点师傅将面粉兑水和匀、揉实、切割面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铁材不断被清除掉杂质,不断提高纯度和硬度,最终被锻造成各种铁器。
当夜幕降临时,铁锤击打铁器时迸射出的铁星比白天更加耀眼夺目,迸溅的铁星一次次向四周抛射出的弧线像极了一朵朵盛开的花朵,或许也可把它称之为“铁花”, 随着这铁花的一次次的绽放,铁匠铺的竹筐里就逐渐摆满了镰刀,菜刀,锄头,斧头,铁铲,铁钳等日常生产生活用具,这些刚刚被锻造出的青灰色的铁器似乎还带有炉火的余温,似乎还蕴涵着铁匠师傅赋予的一丝丝生机。
我们观看铁匠打铁,应该是好奇于大锤师傅无数次挥起锤头锤打锻铁时的强大力量;好奇于小锤师傅锻造铁器巧妙的技艺;欣赏小锤大锤叮当叮当演奏的天籁之音;惊叹于铁材历经高温烧镕,凉水冷却淬火,反复得到锤打后的蜕变;感慨于它在我们的脑海里留下了“打铁还需自身硬” 的深深烙印;同时也非常庆幸让儿时的我们得以看到了此生最早、最原始、也最具有人间烟火气息且最令人难忘的烟花。
晚风轻拂,炊烟袅袅,忙碌了一天的铁匠师傅收摊关门休息了,铁匠铺喧嚣的一天归于了平静,磨房外那临时搭建的棚帐,炉台,铁台也越发模糊起来,只有那散落在地上的炉渣和铁星呼应着这夜风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漫步月下,沐浴着月辉,仰望这轮满月,突然的一声呼啸和随之而来的爆裂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夜空中各色的烟花朵朵绽放,将清冷的夜空顿时装扮得炫丽多彩,也将我的思绪从远方家的方向拉了回来,但铁匠铺那炽热的炉火,清脆的打铁声越发清晰,那耀眼的铁花依然在我记忆深处像花儿一样坚定的盛开,朵朵温柔,朵朵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