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花梦里归
——松溪文秀湖散记
吴长有
松溪有一溪一湖。
溪,是“百里松荫碧长溪”;湖,是文秀湖。
溪,蜿蜒绵长,气势恢宏,像一条银光闪烁的绸带,绕城而过;湖,深邃宁静,温文儒雅,像一颗蓝宝石,镶嵌在县城西南一角。
它东与塔山公园毗邻,西衔岩洞水库,南接回场,北枕钱桥。文秀湖分内湖和外湖,外湖大而内湖小。从空中俯瞰,整个湖面形状像用一块无瑕翡翠雕琢而成的变形艺术葫芦。源头钱桥溪是“葫芦龙头”,湖水入口处是“葫芦嘴”,整个内湖,便是“葫芦上肚”,而山坳口的蟹坝坪桥,则是“葫芦腰”,外湖是“葫芦下肚”,湖坝廊桥就是“葫芦底脐”。
内湖占地面积约三十多亩,外湖占地面积约一百九十多亩,两湖占地面积共约两百三十多亩。属于国家3A级旅游景区,百姓健身主题公园。
文秀湖前身,原为西门村的牛际、北门村的润源两片山垅田,地处偏僻。随着城市发展,逐步开发、整合,成了集旅游、休闲、健身、娱乐、居住为一体的综合性景区。
湖虽不大,景物、设施、文化底蕴更无法与杭州西湖相比,但它绝对是松溪老百姓心目中所向往的地方。即使在平日里,一年四季,人们都会单独或携伴前往,环湖漫游。春可赏迷离烟雨,绿树红花;夏可观澄澈碧波,湖光山色;秋可揽落日余晖,沙汀飞鸟。
如若在冬天,偶尔遇上一场大雪,营造出一个晶莹剔透、别具风格的“雪湖”世界,那便是松溪人的一件幸事、喜事和大事。
2022年2月20日,这场大雪如期而至。
夜里十点钟左右,天空悠然地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的飞雪,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放弃来龙山的雪景不看,却舍近求远地骑着电瓶车,直扑文秀湖。到了公园门口处,把车停好,急忙进入公园。
好一幅雪后园林,天开图画!
放眼望去,整个湖区白茫茫一片。仿佛穿越时空,来到北极,自己成了因纽特人。
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湖岸,以及湖岸上的花草、树木、山岭、房屋……境界迥然别致。它们在爱雪——尤其是爱雪湖的人眼中,顿成奇绝。
湖很安静,似乎还沉浸在雪光晶沁,阒寂幽深之中。一种久违的平和、美妙与淡然,使得它不愿醒来。几个身着或黑或红颜色羽绒服的人影,零散地点缀在铺满厚厚白雪的栈道上。他们也如我一般,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积雪,手举相机(或手机),一声连着一声悦耳的清响在风中弥漫。
沿着栈道,无论你是低头昂首,还是左顾右盼,都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景致,都会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
铺在栈道上的雪,有二三寸厚,直没到脚踝骨。走在上面,听着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极为悦耳且带着节奏的脆响,自然会想起钟敬文先生那篇《西湖的雪景》的美文。一个是扬名天下的西湖,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文秀湖,虽无可比性,但钟敬文先生对西湖雪景的描绘,每一个灵动的文字,此时此刻,都如珠玑般地伴随着雪花在文秀湖的上空飘落,熠熠生辉。
栈道很温柔,它静静地随着湖岸往纵深处的内湖延伸,犹如一条卧守湖畔、酣睡正香的白色巨龙,微微律动着时光的呼吸。但我更愿意把它比作披在文秀湖脖子上的那条高雅、圣洁的哈达。再看栈道两侧的护栏,已被镶嵌成古朴端庄的汉白玉。至于那些立在风雪中的树木——无论是落叶的还是常青的,都一律锦帽貂裘,成了翩翩公子。
雪还在零星地下着。
尽管雪花没有夜间那么大朵,那么密集,但轻盈如故,纯洁依然。湖水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水汽氤氲弥漫,雪花悠悠地落到湖里,眨眼之间就消融得不见了踪影。风轻拂着莹莹的湖面,皱起了绸缎般顺滑的波纹。
突然,有一朵、两朵雪花就那么青涩地贴在裸露着的肌肤上,叫人受宠若惊般地享受着一阵凉飕飕的清爽,并且由此激活了潜藏体内每一个昏睡的细胞,顿觉一股诗意在血管里涌动、流淌。“琼花香水榭,雪色润平湖”“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过我想,在今天这样特有的环境里,总觉得文秀湖还是略显得单调了些,空泛了些。少了点幽境,也少了些许情趣。倘若在湖湾疏柳之下,能系上一小舟,停泊一竹筏,游客便可以效仿古人放舟湖中,铺毡对坐,红泥绿酒,低斟浅酌,看雪洒竹林,听玉堕冰柯,吟诗作赋,岂不妙哉?
然而,现实生活中的我却极不善酒,可又总做喜酒状。人呐,就是如此复杂、矛盾。
行至观湖亭,时间正好六点三十分,不知不觉赏雪已近一小时。坐下小憩片刻,顺便清理一下手机里的“垃圾”,删减一些不理想的照片,腾出空间,容纳更为珍贵的内容。
“湖暖开冰已借春,山晴留雪要娱人”。眼前这般雪景,松溪已不多见,今天来赏雪、玩雪的人想必不少。待这场雪过后,不知又要等到哪年才能遇上。尽管这不是一场瑞雪(冬雪),可对文秀湖,以及松溪的山山水水来说,能将其装扮得如此多娇,就足够了。
果然,湖岸上人影似乎又多了几个。她们撑着伞,有的向湖坝廊桥上走去,有的向栈道这边走来,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样子很是兴奋。
与廊桥隔湖相望的是蟹坝坪上的“碧桂园”,但“碧桂园”已然换装,成了“白桂园”。在雪的映衬下,它变得清新唯美了。一排排整齐排列的楼房,不再趾高气扬,十分应景地立在雪中,仿佛昨夜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每一块砖、每一道缝都闪烁着新的光芒。
为了赶在人潮大量涌入之前,独自消受这份冰天雪地里的静谧、纯美和温婉,我加快脚步,穿过“葫芦腰”蟹坝坪桥,向“葫芦上肚”——内湖行进。
单独看,内湖“偏瘦”,而环境更幽。夹岸为起伏高耸的山峦。山上嘉木修竹一色的银白。树枝大多低低地垂着,时不时滑落大块大块的雪朵,声响从附近的林子里传出,划过湖面,交汇着对岸积雪掉落声,衍生出一曲清绝无比的秘境天籁。
漫步内湖,有如置身世外。
栈道,栏杆,山林,树木,湖水……一尘不染,悉数拥裹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尤为可喜的是湖中山影、天空,清晰映现,且晃动着奇幻的色彩。仿佛被滤过的清寒与甘洌,安详与静谧,混合着淡雅的雪香,温婉地在幽谷里晕开,渐次地化为薄薄的山岚,透过附着的衣物、皮囊,直达心扉、骨髓……
我独自一人慢慢地享受着内湖绝美的一切,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
到了山坳口,冷风拂面侵衣,寒风里还夹带一丝嘈杂的人声。山谷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我不忍心看到晶莹洁白的雪被践踏的惨状,便匆匆横跨矮桥,绕过湖心岛,避开和家园,站在“葫芦底脐”——湖坝廊桥上,看到“葫芦下肚”两侧,人影参差。许多红男绿女在竞相拍照留影,打雪仗,堆雪人……喧嚣声足以融化湖岸的积雪。文秀湖不再宁静……
此刻,时间已是八点零七分。
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我在尽情地享受着文秀湖无边的静谧与纯美,也在品鉴着石涛那幅笔墨精妙绝伦的《雪景山水图》。
不是吗?沿湖两岸的山峦、林木、白雪,是石涛阴阳衬贴法的概写;湖上天空、湖中碧水是石涛点中夹水带墨,一气呵成的混杂;而栈道和亭榭,房屋与廊桥,则是石涛淋漓尽致水墨的涂抹……湖区里的一景一物,如璎珞连牵,浑融透明,美不胜收。
我只想一直沉浸在文秀湖——像石涛这样萧疏寒冽、沉寂明净的意象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