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十三岁高龄的魏思乡一下高铁,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台湾高雄市坐飞机到香港,又从香港换乘高铁到平顶山西站。他坐了整整一夜的高铁,老人似乎没有显出一点疲惫的样子,反倒是精神出奇的好,这使陪她回来的孙女魏海璐深感意外。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魏思乡拄着紫檀木文明棍,在孙女的搀扶下,走出出站口,他往上推推黑色礼帽的帽檐,感受着秋阳抚慰身心那暖暖的光线。
他看看手腕上戴着的金色瑞士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十分,他估摸着方向,现在应该是面向东方。他深深地吸一口家乡的空气,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沁入肺腑之间。这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突然回到故乡的那种透入骨髓的归宿感。他仰望天空,看天高云淡,看远山近水,看绿树掩映里的楼群林立。这时,他看见一群大雁由远至近,呈人字形自北而南飞过,雁鸣阵阵,归鸿渐远。一阵秋风起,使他身穿着的灰白色的雪花呢大衣在秋风的吹动下,不时撩起大衣的衣摆。
落叶时节,大雁南飞,这季节的候鸟,莫不是与他形成一种心灵上的默契,寻找生命里归宿的方向。
他和孙女随着众人走进广场中央,不时有人在他们身边散淡地走过。也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坐在花丛旁的长椅上谈笑风生,听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久违的带着豫中方言的河南话。使他内心顿时升起一种浓浓的情感,把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思乡情结全然挥发出来,他把脸扭过去,掏出一方手帕,擦去溢出眼眶的泪水。
“阿公(发音kong),莫得伤心,我已经订好客房,是县城最好的酒店,等一下我叫一辆计程车,咱们先到酒店休息一下,又是坐飞机又是坐高铁的,莫把阿公累坏了。”操一口高雄口音的魏海璐关切地说。
“不是伤心,我这是高兴啊!一踏上故乡的土地,我就忍不住激动。三十年了,离我那年回来整整三十年。”老人站在广场上,放眼远处的城廓。无限感慨道:“变了,变了,三十年前这里还是荒草湖泊,现在却是楼群林立,真是不可思议。家乡发展之快,太出乎我的意料。”
“阿公,你等一下,我去叫一辆计程车,我们先去迎宾大酒店。你要好好的休息休息。”魏海璐说罢就要去叫出租车。
“小璐,先不要叫车,等一下你伯伯会来接我们的。”魏思乡执拗地说。
魏海璐听了阿公说,她没有言语。
“对了小璐,到了家,你要说国语,大陆叫普通话。不然的话,家里人会听不懂的。”魏思乡又把眼镜擦擦戴上,这时还不忘交代孙女:“在大陆,拉客人的车不叫计程车,叫出租车。”
“好,我记得了阿公。”
“等一会儿你伯和你弟来了,你要热情些。”魏思乡不厌其烦地交代孙女。
“是啦,是啦,我记得地,阿公!”三十多岁的魏海璐撒起娇来倒像是小女孩一样。看着魏海璐可爱的样子,老人显得格外开心。
在高雄的几个孙子、孙女里,只有海璐最优秀,也最善解人意。海璐时常在他郁闷的时候逗他开心,开车拉上他到高雄的郊区游玩。和其他子孙不同的是,海璐最喜欢他讲老家里的故事。
当他在九十三岁生日这天,同着孩子们的面说出他决定回大陆时,一家人不约而同地阻止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几个孙子、孙女们轮番劝他,摆出一大堆理由说服他。却丝毫改变不了他坚定不移的决心。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回来,以后就要埋骨异乡。而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家是在大陆,是在河南、是在宝丰县的那个乡村,那是他的根,他的魂!
是小孙女海璐力排众议,支持他回大陆看看,而且海璐也决定要全程陪他,海璐甚至说,毕竟我们的老家是在大陆,这是无法抹去的历史,别说爷爷想回家,就是她,也想回到大陆认祖归宗!
海璐的话,使大家不再言语。
想到这里,魏思乡向孙女投来赞许的目光。
“爹——”
“爷爷——”
这时,他看见一老一少急匆匆地走过来。
“建国——”父与子相拥在一起,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抚摸着儿子花白的头发,忍不住老泪纵横:“老了,你也老了。”
“爹,儿子都七十多岁了。哪能不老。”魏建国擦擦眼角的泪,对魏思乡说:“这是你的孙子和平。”
“这就是和平啊!来,让爷爷看看,唔,不错不错,”老人双手握住和平的双臂,仔细的打量着,倒使三十多岁的魏和平有些腼腆起来。“那年我回来的时候才三、四岁,现在都长这么高了,也壮实了。”
三个人热情交谈,把魏海璐晾在一边。魏海璐看着着面前这一老一少,上了年纪的,应该是爷爷嘴里说的伯伯,这是个典型的农村老汉,那憨厚朴实的样子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和他一起来的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伯伯的儿子。虽说他和伯伯长得很相像,但从他俊朗的眉宇间,透着一种坚毅与自信。
魏建国扭头看见手拉行李箱的女子,问魏思乡:“爹,这就是你电话里常说的海璐吧。”
“是啊,海璐是我们魏家最出色的,也是我们魏家最优秀最漂亮的女孩子——”魏思乡不知用什么语言形容自己引以自豪的孙女。
“阿公,哪有你这么夸您孙女的。”魏海璐嘴上说,却藏不住一种喜悦写在脸上。
“来,这是你伯伯,叫伯伯。”魏思乡介绍道。
“伯伯——”一句好好的称呼,被魏海璐喊成“拜拜”,逗得魏和平“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啥笑,傻小子!”魏建国见魏和平笑得魏海璐一脸的无辜,忙轻声喝吒。
“来,这是你姐姐海璐。这是你弟弟和平。”魏思乡不失时机的介绍和平和海璐认识。
魏和平这才打量着面前这位圆圆的脸,大眼睛,长发披肩,穿着紫红色呢子大衣的姐姐,那种气质就象电视剧里的明星一样。
“弟弟,你好!”魏海璐大方得体地伸出手来。
“姐姐,你——好!”魏和平也伸出手来,姐弟俩的手握在一起。魏和平听姐姐把弟弟叫成“滴滴”,他又想笑,却极力忍住,只得把你字拖了个长音,才加了个好字。
“爹,我们回家再说,家里人都等着呢!”魏建国怕老人累着,忙提议回家。
“好,好,回家。”魏思乡在儿子的搀扶下,走向路边。魏和平接过姐姐手里的行李箱,走到路边,看爷爷往出租车方向走,爹也不拦着,忍不住喊道:“爷爷,咱的车在这儿呐!”他把行李箱放到路边的一辆黑色“一汽大众”后背箱,忙跑去搀爷爷。
2
车子走过刻着“魔冢营村”四个苍劲有力大字的大理石牌坊,在一栋欧式建筑的房屋前停下来,魏和平打开车门,搀扶着爷爷下来。
魏思乡被孙子搀扶着下车。看着面前的房子,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咱家?”在他的印象里,四八年他离开的时候家还是茅草房。但家里人引以自豪的是茅草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他才二十多岁就成了省里土木建筑方面的专家。四八年秋天,也是在这个时节,他遵循父命,回家和村里的姑娘柳金蝉结婚。谁知道他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被国民党的一个连团团围住,押运他前往台湾。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会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上次回来,他看到的应该是砖瓦结构的砖瓦房,那时候在村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房屋。可今年回来,更是让他感到意外,这种欧式结构的别墅房,在台湾高雄的郊区一共也找不到几所,更别说这么偏僻的农村会有这样的的房屋。他在高雄的家,也只不过是两室两厅的公寓式住宅。
“是啊,爷爷,这就是咱家,您快进去吧。”魏和平说着从车上拿出爷爷的紫檀木文明棍,让爷爷拄着。
“和平,你慢点。你爷爷年纪大了,稍停会再走,别催他。”魏建国先下车,忙交代儿子。
“二叔!”
“爷爷!”
“外爷爷!”
“太爷爷!”
听到车响,一群男男女女涌出院子,走到街上,来接魏思乡。这个喊叔,那个喊爷爷,这个喊外爷爷,还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叫他太爷爷,一时间大家就像众星捧月一样,把魏思乡簇拥起来,使魏思乡应接不暇。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使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
“车上还有人呢!”魏建国下来车,转到车的这边。拉开车门:“海璐,到家了!”
人们这时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往车旁看。
魏海璐下车,先是看见面前的这栋欧式建筑,心里不由得赞叹它的不俗,但她并不喜形于色。在她对大陆的认知里,一直都不会赶上台湾的繁荣,更别说是乡村。她之所以在深圳就瞒着阿公提前预定宝丰县城最好的酒店,就是不想让阿公在贫穷落后的农村在吃住方面受一丁点委屈。虽然她听阿公说大陆这边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但她从骨子里还是不相信,乡村再发展它还是乡村。作为台湾的实业家,她一直关注着大陆的新闻舆论导向,她从电视上不断收看大陆乡村振兴的节目,看罢她总是付之一笑,觉得大陆的官方新闻总是会夸大其词。而今天从高铁站到伯伯家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对她确实触动很大。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就象走进了世外桃源一样,那笔直柏油路、路两边两百英尺宽的不断变换的风景树方阵,还有一个个大型农场,年份猪场,众口菜粮……这田园牧歌一样的诗情画意濡染的着她的视觉。特别是她透过车窗看到路旁一处仿古建筑,雕梁画栋的大门上方有一个写着“田园风光”的牌匾,她真想下来走进去坐坐,感受一下农家小院的温馨。
“这是和平台湾的姐姐海璐,和她爷爷一起回来认家的。”魏建国向大家介绍。
“欢迎你回家。”大家纷纷围过来,热情地邀请她:“快进家吧,饭菜我们都准备好了。”
面对这么一群充满热情的家人和乡邻,足以使她感动,她这才真正体味到阿公给她说的:只有大陆才会有浓浓的亲情与乡情的那种感觉。
她现在就处在这种感觉里,这感觉就象一团柔软的,暖暖的,温馨的五彩云霞托起她,在天空中飞翔。
她也是在这种感觉里,和爷爷的家人一起,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享受这农家小院特有的家宴。
3
这一夜,魏思乡失眠了。
他躺在欧式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作为九十多岁的老人,也可以说是历尽了人世间的沧桑。面对一家人的热情款待与不弃,儿孙们一如既往地把他当家人、当亲人看,在言谈举止间,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对他的不满。这倒使他对这个家的愧疚更多出了几分。
他从四八年离开家,到现在已经有七十多年。在这七十多年里,他没有为这个家尽一点作为人子、作为人夫、作为人父、作为人祖的担当与责任。
可谁又知道,自从四八年被国民党兵押送到台湾,他对家的思念一刻也没有停止,他想过逃跑,想过偷渡,甚至想过自杀,但都因为失败而告终。直到他遇到了端庄大方,温婉贤淑的沈雅琴,也就是现在的魏海璐的祖母。他在台湾的生活才安定下来。
沈雅琴以前是国民党在大陆保密局的机要科科长,到了台湾后被分派到高雄市土木建筑司当司长。其实就是监视他在台岛的一切活动,包活他在城市建设理论研究方面的图纸与测绘资料。
后来他们由敌对关系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之后他们又戏剧性的变成了夫妻。直到她临终前她才告诉他,她是隐藏在保密局的地下党。一直到她死都回不了祖国,希望他能帮助她完成她的心愿。
三十年前他回来,他把她的照片带回来,想帮找到沈雅琴的组织关系,但因为年代久远,没有人证明她是共产党员,他只好把她的照片安放在魏家的祖坟里。
那年他回来,父母都已经双双离世。是他的妻子柳金蝉替他赡养父母几十年,也是他的妻子柳金蝉替他送走了老人。当他的站在父母的坟前,泪眼迷离地听妻子柳金蝉向他述说两位老人对儿子的的思念之情,临终前无法闭上眼睛的等待,他跪在父母的坟前哭的昏死过去。
是一个四十多岁汉子叫醒了他,那个一直不肯原谅他的汉子最终还是原谅了他。他就是自己的儿子魏建国。
他听妻子说,在他走后,妻子已经怀了孕,生下儿子那天,正好是一九四九的十月一日,他就把儿子取名建国,也就是说等儿子长大,好好建设祖国。
他听妻子说,儿子很有出息,三十多岁就当上大队书记,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一直带领这村里人发家致富奔小康,并且被省里评为“劳动模范”呢!
那一年,他在家呆了十多天。由于种种原因,他不得不离开生他养他的故乡,在妻子期期艾艾的泪光中,在儿子满含不舍的沉默里。他还是离开了。
今年回来,妻子已经故去,儿子建国已经七十多岁,甚至孙子也三十多岁了。他除了凭吊妻子柳金蝉,感恩戴德她给了他在大陆一个完整的家以外,他还觉得,他的家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个变化,与台湾农村的变化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他总结出一个结论,就是只有共产党人,才会重视人民,关心人民,着重于乡村的建设与发展。
而这种变化,也体现在他回来之后家人对他赠与行为的拒绝。
在家宴上,小辈们分别给他敬酒,建国一一给他介绍,说这是我三伯家的富贵,论辈分叫你二叔,上次你回来见过的。这是和平的姐姐,叫雪丽。这是雪丽的爱人红勋,顾四爷家的孩子。他知道顾四爷以前干过八路军,被国民党追杀,逃到省城,是他收留了顾四爷。上次回来,顾四爷来看他,还说起当年往事,两人唏嘘不已。这是和平的妹妹,叫春娟,这是春娟的爱人朝晖,郭镇山家孙子。郭镇山不用我说了,你们是年轻时候的换帖弟兄。这是和平的媳妇儿慧君。这是和平的儿子腾飞。这是和平的女儿圆圆,那是雪丽的儿子根栓。那是春娟的女儿芳芳……
他听着建国的介绍,他虽然不能完全记住这些孩子们的名字,但他已经盘算着,象上次他回来一样,每家给他们两万元的红包。
上次他回来,也就是九零年。他回来的时候听说才刚刚分开队没几年,虽然吃穿不穷,还有余粮,但他看到家人们的日子都很清苦。他把他的积蓄全部分给他们。就连那些比较远的老亲旧眷来看他,他都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可这次回来,他说什么也弄不明白,他给这些孩子们分的红包,在晚饭后,大家谁也没有拿。就连他给和平的十万元银行卡,和平也一声不响地放在他的枕头下面。
这些小辈们几乎都是一种口径:“爷爷,你看看我们的日子,这几年过得一年比一年好,我们不缺钱花。”
“爷爷,您这次回来,就别走了,也让我们尽尽孝心,我们哪能还要您的钱哪!”
这和平说话更直接:“爷爷,我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种着几百亩地,比旧社会的地主还地主,等明天我领你到我的产业园转转,让你开开眼界。这钱我不能要,你还是留着吧。”
一连几天,魏思乡除了轮流到小辈们家里做客,领着魏海璐到祖坟上认祖归宗外,他更多的时间,是流连忘返于孙子的产业园与村庄之间。他看那青翠欲滴的蔬菜大棚,看紫红流盼的葡萄采摘园,看豫丰2号糯玉米基地,看金黄飘香的贡米稻田。
他还去过他以前认识的老哥们儿家里,有好多老人都已经故去,能认得他的也没有几个人。但他们的儿孙们听说他是从台湾回来的,都表现得特别热情,又是让他在家吃饭,又是送他家乡的土特产,都被他婉言谢绝。不过他发现,在村里,大多数的家庭只有老人和妇女在家。很少有年轻人在街上走动。
儿子魏建国这几天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建国告诉他,这些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他家和平以前也在外地打工,上海、广东、深圳哪里都去。有些年轻人常年不在家,还有人在外地买了房,所以家里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妇女才会越来越多。其实家乡发生变化还是最近十多年的事。特别是这几年,县政府大力贯彻落实党中央的振兴乡村宏伟规划,号召村里的年轻人回乡创业。和平是村里的第一批回乡创业,而且是做的最好最成功的年轻人。建国还告诉他,和平去年还被村里选举为村长。在他的的带动下,村里的大部分年轻人都选择回乡创业。现在的和平,已经担负着全村发展的重任,他正在考虑,要把村里的年轻人组织起来,办一个集体农庄,年轻人拿工资吃饭,老年人老有所养。不过这个规划正在报经上级政府批准才能开始实施。
听了儿子的一番话,魏思乡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4
其实最受感动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魏海璐。
最初几天,她晚上住在宾馆里,白天回村观摩。来往都是弟弟魏和平接送。经过几天的接触,她原来所担心的家族势力的“排异”现象并没有发生。恰恰是阿公在大陆的一家人,对她的热情象春天般的温暖,令她感动,这种感动来源于割舍不断的亲情。特别是伯父和伯母,对她更是百般呵护,甚至超出了比亲生儿女还要亲的呵护,
伯父的朴实与善良,伯母的慈爱与与温情,几位姐妹和弟弟的不离不弃,使厌倦了台湾那个家,父辈们的斤斤计较、勾心斗角,兄妹们的尔虞我诈,家族纷争的她,很快融入了大陆的这个家,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在伯父和伯母的一再劝说下,她退掉宾馆的客房,搬回家来住。
她已经完完全全地把这里当作家。因为只有在这个家里,她才体会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
阿公和她从台湾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方圆几十里的村庄,包括镇上和县里。
在她回来的第五天,县政府和镇政府来了一群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是台湾的实业家,盛情邀约她和爷爷参加县里举办的投资招商与农副产品博览会,希望她是否考虑在大陆投资,并开出丰厚的优惠条件。领导们邀请并陪同她在县里的工业园区,乡村旅游景区,还有农村的产业园区,做详细的考察。
她这次回来,本来是纯粹陪伴阿公回家看看,但她却以生意人敏锐的洞察力,选中了两个在大陆投资的项目。
一个是农产品深加工项目:在回来的几天里,她喜欢上了魏和平的糯玉米基地,她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发现,豫中平原种植的糯玉米,比东北三省和西南五省更有优势。她决定在当地建一个糯玉米加工厂,产品可以远销东南亚。再一个就是汝河沿岸村里流传下来的柳条编织工艺。她在博览会上看过,假如这种柳编工艺品经过运作,打入国际市场完全不成问题。
而且这两个投资项目,她已经与县政府签订了为期十年的合同。
这次大陆之行,是魏海璐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在她决定要离开的时候,阿公突然决定不再回台湾,留在家乡帮助弟弟创办集体农庄,并把全部的积蓄捐献出来,在村里投资建一个老年公寓,使方圆附近村里的孤寡老人和空巢老人老有所养。阿公的决定虽然出乎她的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包括她在内,已经把这里当做家,甚至有了为家乡的建设做些什么的冲动。
临走的时候,阿公又告诉她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的阿婆也是大陆人,而且是大陆的地下党,这样算来,她也应该是“红三代”。阿公说他会帮阿婆找到组织关系的。阿公现在做的,也许就是替阿婆做一个共产党人该做的事。
弟弟魏和平开着车把她送到高铁站,在她走进进站口,与弟弟挥手做别的那一刹那,她曾经强大的内心温热起来,眼睛突然湿润了。
她想,她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她的离开,是为了以后有更多的时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