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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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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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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分岁酒

分岁酒也叫年夜饭,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农村里全部安排在农历年的最后一天,也即大年夜。如果某年的腊月没有农历三十日的,则把农历二十九当三十日,连绵几千年,都是如此。

年夜饭隆重而热烈,家家户户都尽其所能,弄一桌最好的菜,以彰显“实力”。

我母亲正式筹办分岁酒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四日过后。我们农村有句俚语叫做“廿三赶长工,廿四掸塳壅”,掸塳壅的意思是大扫除。母亲和父亲穿着蓑衣,戴着箬笠,将一把扫帚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伸向屋顶,将屋檐上一年积下来的灰尘,尤其是灶间上方常年堆积的乌漆嘛黑的油垢扫尽,之后就开始为分岁酒的事忙开了。

杀年猪、磨豆腐、做豌豆芽、吹松糕等等事务相继排开,一切都围绕着大年三十晚上的那一餐饭。鸡鸭鱼肉自然没能少,这是常规菜系。有几年,母亲为了让我们吃些稀罕货,她早早的去乡里买来一些我们平时吃不到的菜,比如花菜、芹菜、蘑菇蒂等等这些那个年代自己没有种植的蔬菜。这类菜不容易种,而且产量低、周期长、过程料理要求高,父母亲种的最多的就是大白菜和白萝卜,这两类菜的优势在于它们不但可以吃新鲜的,还可以吃腌制的,尤其是白萝卜,从长在泥土里的白萝卜,到长在地上的萝卜缨,都可以被腌制,能长期供应我们一家的用菜。我初中三年全靠萝卜缨腌制的咸菜下饭。不可想象,如果父亲换种花菜或芹菜,我读书时还能配什么菜?

于是,花菜、芹菜这类稀罕菜只能在过年时吃到了。母亲有一年“洋气”,在乡上还买来花蛤,这种贝类海鲜,如今的酒桌上随处可见,但那时候简直就算是“异物”,我们一家都不知道怎么吃,不敢伸筷子夹取,唯我大哥勇敢,没忍住夹了一个放嘴里。花蛤在他嘴里转了几圈后,被吐到地上,说咬不动,没味道,惹得母亲哈哈大笑。这种需要打开吃里边血淋淋的肉的所谓海鲜,在那个年代,只有“见过世面”的人才知道怎么吃。而我母亲就是见过世面,因为她经常有去乡上买肥料和农药。母亲当场给我们做了示范,拿起一个花蛤,用她长长的两个指甲轻轻将花蛤掰开,随后放到嘴边,对着里边暗紫色的花蛤肉轻轻一吸,花蛤壳便脱离开了。母亲嚼了嚼便吞下了肚子。我们纷纷仿效,照样一番操作,由于是首次吃,那个腥味实在叫人难以下咽,最后大家都做着呕状,吐掉了。

食材准备妥当后,大年三十一早,父母亲就开始烧菜了,又是做盐卤豆腐,又是炖猪头,还要去南岸溪滩上挖前几天埋下去待长芽的豌豆,各种忙碌,一直忙到下午三四点钟,开始吃分岁酒前,父亲会有一个“还冬”仪式要办。他搬来一张八仙桌,搁置在门头,桌子上摆满荤菜,其中最不能少的就是一个猪头,猪头上插着两根筷子,旁边的放置三只小碗,碗里倒上一些黄酒。父亲对着桌子,边拜边念念有词:财神爷、灶王爷、土地公公、观音菩萨,请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父亲念完,就喊我们也要拜拜。

“还冬”仪式完毕后,还不能马上吃分岁酒,父亲说,我们家的耕牛要先安置好,问我们,今天谁去“放牛水?”我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回答说自己愿意。“放牛水”就是把牛从牛栏里牵出来,去喂水,之后再牵回牛栏,然后把牛栏铺上干燥的稻草,再递上番薯藤干。我们争着抢着这个平时不太愿意干的活,主要原因不完全是为了早点吃上那顿大餐,另外一个原因是,“放牛水”时可以打鞭炮。

打鞭炮无疑是过年的最大乐趣之一,这个有趣而又“烧钱”的活动,不是随心所欲来的,只有几道必须的仪式才能接触。我兄弟四人,每个人都争着要去“放牛水”,最后只能大家一起去。

我们带着父亲分过来的一小串鞭炮,来到牛栏前,将鞭炮从栏口开始往外铺,铺完后,我学着父亲的样,对着充满深情的牛眼说,牛啊,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们过来给你庆贺新年了,希望你明年继续“埋头苦干”,不拿尾巴扫我,不倔不强,完全做一头“俯首甘为孺子牛”吧,听懂的话就给个表示。但见牛晃了晃脑袋,扇动着耳朵,从嘴里喷出一阵热气,还提了提脚,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点燃鞭炮只能一个人来,我们用石头剪刀布决定由谁点,有一年,我胜出,心里既高兴又害怕,我划燃火柴,颤巍巍地点燃引索,引索冒着火星,滋滋地响着,很快就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我们躲在一边,捂着耳朵,看着火光闪烁,似乎看到了光明的前景。

终于开始吃分岁酒了,大家围坐在一起,放开肚皮畅快淋漓的吃了一顿。父亲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一副除了这顿丰盛的年夜饭,还有另外意外惊喜的样子。

是的,父亲早就准备了压岁钱。我们吃完饭后没有立即散开,纷纷围在父亲面前,等待着惊喜。他拿来一张竹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从老大开始,一个一个的喊名字,喊到谁,谁接过压岁钱,有一元、伍角、俩角、一角,年龄越小,金额越小。分完了,父亲没等我们走开,追加了一句,说今晚放在枕头下面压压岁,明早起来还回来啊。

分岁酒吃完了,压岁钱也拿到了,虽然这个压岁钱被父亲要求次日要还回去,但是,父亲没有强制。不还回去则罢,还回去最好。我们没有自由花钱的资格,一切财政开支均有父母亲统一安排,尽管压岁钱不还回去父亲也不会怎么样,但是我们当晚拿着压岁钱在村子里的其他伙伴面前“炫”过后,次日都自觉的上交了。父亲美其名曰,“有用到钱时再向爸爸要”,我们深深理解父亲的话语。

几十年时间一晃而过,现今的一切都变了,很多人家的分岁酒去酒店摆了,时间也不不一定要到年三十那天,酒席菜肴更是丰富多样,压岁钱也成千上万的发,孩子们对发到手的钱还有自由支配权,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在享受社会发展带来的美好生活的同时,难免对过往生活保留着一分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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