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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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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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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遭遇记

春天的雨,冷冷清清地从阴暗的天空飘下,虽然不大,却给人增添了一份凄凉。

春雨里还带着一丝丝的风,风将雨水吹到脸上,有一种冰冷冷的痛。我耷拉着左手,右手拿着伞,在医院门口焦急的等着出租车。

半个小时前,我因手臂受伤被送到医院,接诊医生对我做了简短的询问后说要做一个CT检查,我问医生,骨头受伤X光检查不是更合适吗?医生说CT结果会更细致一些,我说自己没别的不适,只有疼痛,能否先上X光?因为X光检查速度快,费用经济,医生有点烦躁地说,在医院就听从医生安排,医生说上CT就有上CT的必要性。最后,我无奈地接受了CT。检查结果说我的左肩胛骨断裂,得住院治疗。我说,能不能先给我做接骨处理,医生说骨头断裂的病人都要住院治疗,这样利于恢复。我没有外伤,也没有流血,住在医院跟回家的区别就是一个趟在住院部的病床上,另一个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之前听很多人说,S城的医院动不动就叫病人住院,住进来后该开不该开的药一律开,甚至有些医生还给开滋补品,说是加强营养,有利于恢复。骨头断裂最基础的治疗方案就是把骨头接起来,让断裂处固定住,这也是常识。在医生再三要求我住院后,我以自己是从W城过来的,在S城没有亲人,住院没人照顾不方便为由,愤然走出诊疗室,决定打车去车站,回家乡W城治疗。

我是前一天从家乡W城来S城的,打算在S城开一个工厂,在车间做开工前的准备时,安装灯架的脚手架倒下,我担心脚手架会砸坏我已经装好的流水线,于是在眼看脚手架倒下来的那一刹间,我“奋不顾身”的跑去用双手撑住脚手架,企图不让它倒下来,巨大的压力将我的左手振断,事后我想,幸好只被振断一只手,如果双手同时被振断,身在异乡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此刻,我正站在雨幕中等待着出租车的到来,远远的一辆蓝色出租车超医院方向开来,车内的空车灯亮着,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赶紧用脖子夹紧雨伞,腾出右手向来车招手,临近身边时,车子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溅起一片污水。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车内坐着三个人,S城就是这样,不讲规则,明明车子里坐着客人,却照样亮着空车灯。

车子一辆一辆的驶过来,又一辆一辆的驶过去,雨天的出租车较往常忙,我在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后,终于有一辆蓝绿色的出租车徐徐地停在我身边,司机摇下车窗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火车站,问能不能捎上我?司机说正好顺路,去火车站50元,可以上车。S城的出租车起步价是6元,从我打车的医院位置到火车站大约8公里路,算下来独自打车的话车费在20元内,何况这次我还是拼车。

我没有还价,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出租车的副驾驶座坐着人,后座左侧空着一个位置,我坐上车后,跟司机坦承自己手臂断了,问能不能先送我到车站,我说我要赶晚上7点钟的车回W城。

的哥说是人家先上的车,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得先送人家到达,本来想引起的哥和同车乘客的同情,无奈车内乘客没有任何表示,的哥的话也“合情合理”。没办法,我只能等司机先送其他两位乘客下车。

我在前一天来S城时就买了回程的票,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避免到车站后又是掏车票又是拿钱付车费,在车上,我单手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摸出身份证和车票,揣进裤袋里,又掏出一叠现金,从中抽出一张50元的钞票交给了的哥,把车费先行付掉,这样等车子一到,我就可以直奔车站。抽钱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砸钱抽散了,同车乘客两眼望着窗外不言不语,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

出租车在雨中急速的行进着,车轮碾过地面,带起一片片水花,向两旁溅去,引来行人一阵惊叫。大约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前,车上的两个人同时下车,他们撑着一把伞走进了饭店。

现在车上只剩下我一人了,离车站已经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路程了,的哥开始慢腾腾地开起了车,他一边开一边东张西望。我说,师傅,快七点了,麻烦你开快点送我到车站。的哥说还来得及,还说自己有数的,再看看路边有没有要打车的人,如果同路就带上,说今天雨天,车子难打。我耐着性子,忍着疼痛,任由出租车优哉游哉地一路开去,好在离车站已经很近,路上没有客人要打车。我在离开车前十分钟被拉到车站。

出租车在车站前方一个上台阶的位置停了下来,的哥说,你在这里下车吧,从台阶上去还快一些,进站口位置车子会很堵。我默默地侧过身子,用右手将左侧车门打开,随后跨下了座位。

我顺手将车门带上,却突然发现我的挎包还遗留在车后座。

我赶紧喊着:“师傅,我的包……,”

声音从车窗传到了的哥的耳朵,的哥似乎没听到一般的,关掉车灯,一溜烟开走了,任凭我在雨中没命的呼叫。车辆牌照在黑暗中,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丑,羞羞的躲了起来,我一个数字也没看见,车子已像离弦的箭,冲进了雨幕中。

我懵在了原地。

也许是我先前在车里不小心将钱掏出来被他看到的缘故,使他心生贪欲了,也或许是我告诉了他自己断了一只臂的缘故,使他认为我失去了自救能力,才胆敢关掉车灯,带走我的包,总之,他的行为明显是故意为之的。然而此时此刻,我根本不能做什么,包里的手机,也被一起“运”走了,眼看离开车时间已经越来越近,断臂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当务之急是先回家。想到这里,我右手扶住左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车站,走进候车厅。

候车厅到处是行囊和人,我从人群中挤进检票口,却发现,列车晚点了50分钟。车站工作人员让我在候车室等,不要走开,如果车子有提前,消息会广播出来。

新世纪初期的S城还没有高铁,这座承接南来北往中转任务的车站,绿皮火车的流量非常大,晚点是时有发生的事。我在候车室趁着火车晚点的间隙,分别给我妈妈和我妻子打了电话。为了达到既要把事情结果表达清晰,又不能让她们太担心,电话里我说,我在外地出事了,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断掉了一只手臂,并告诉他们此刻正在火车站等火车,计划连夜赶回家就医,语气平稳,语调平坦,像在讲述别人的事。

我在跟家里报告完情况后,在候车室开始了煎熬地等待。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晚点了50分钟的火车如果没有再次晚点,那应该也差不多要来了,候车室里等待坐车的旅客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行李堆满了过道。外边的雨一直没停,一阵风从检票口吹过,冷得我上牙和下牙打起了颤,我用右手竖了竖衣领,再拿右手扶住左手臂膀,生怕手臂会掉下来似的。

没有广播响起,也不见人群涌动,更没有看到有验票员,孤寂中我来到补票窗口,问里边的工作人员这趟列车是否再次晚点了?补票员冷冷地告诉我说,这趟车早走了,根本没有晚点50分钟。我如坠冰窖般的反问补票员,不是说晚点50分钟吗?现在还没到50分钟啊?补票员气定神闲地说,晚点的火车随时会出现变化,需要旅客自己密切关注,在候车室不能走开,原计划晚点50分钟,说不好就可能只晚点十几分钟的。我说,那你们也没有广播列车提前到了啊!补票员说,看看这班车的人不多,就没广播直接放闸通人了。

真是祸不单行,我将自己的情况跟补票员说了,问她还可以怎么办?补票员沉思了一会,说做一下变通,可以让我乘坐下一班,也即9点半的列车回W城,我没有其他选择,感谢了补票员。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我没有回到候车室坐着,而是直接站在验票口等待。

9点半的火车,随着广播的响起,进站了。我拿着上一趟列车的车票从验票口走过。

“你不是这班车的旅客,不能上车,”验票员拦下了我。我刚开口解释,一旁的补票员上前一番解说后,我被放行了。来到车上,我对着车票找铺位,车上的乘务员说,你不是这班车的旅客,这是一张废票,不能找对应的铺位,也没有这个铺位,还告诉我,让我自己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如果有人,还得站起来让座。我说我买的是能睡觉的床铺票。乘务员说,能让你乘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想躺着乘车啊!一句话,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顺着车厢,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看过来。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我指着一个三人座的座位问旁边两位年起的小伙子。“暂时没人”,小伙子回答说。

我小心翼翼地在两位旅客中间坐下。我向两边的小伙子讲了自己的遭遇,问可不可以将靠窗的位置换给我?这样可以避免被他们移动时碰到我的断臂,减少痛楚。靠窗的小伙子立即将盘在座位上的双腿放下,腾出位置让我坐到窗边。

我终于遇到了受伤之后的好人,想借他们的手机打个电话给家里,将自己的行程报告给她们,我知道她们一直在等我消息。

两位年轻的小伙子争相将手机递给我,对我表达出了极大的同情心。我借过手机给妻子打了电话,妻子说已经告知了我妹妹,安排我妹妹在W城的火车站等我,待我一下车便立即送我去医院就诊。

火车在哐当哐当之中,一层层的冲过夜晚的黑幕,又迎来一站一站的光明,我迷迷糊糊间单手趴在桌上睡着了,待我在一阵喧闹中醒来时,发现旁边的位置空出了很多,原先的小伙子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与他另一个朋友挤在一起,一阵感动袭上心头,心想,人间总还是有好人的啊。

列车经过近8小时的奔驰,于凌晨五点到达终点站我的家乡W城,我被早已在车子等候的妹妹送到医院急诊室接受治疗。先前在S城拍的CT没来得及打印胶片,W城的医生无从判断我的断臂位置,医生给我安排拍了X光后,立即给我做了绑带处理,并给我挂上盐水针,我在急诊室输液的躺椅上沉沉睡去。天大亮时,液输完了,我问医生需不需要住院治疗,医生说,肩胛骨断裂只需要保持骨折位置稳定,经过一定的时日,断骨位置就会自行生长出骨痂,将两端连结起来,头几天配合消炎针治疗,防止并发症的发生,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让断骨移位,住院治疗没有意义。最后,医生给我开了三针消炎药,让我带回去找社区医院挂针,整个治疗就这样结束了。

我居家养伤一个月后,断臂慢慢的生拢了,经过短暂的训练,恢复了基本功能。

康复后的我,一直在纠结,自己还要不要将在S城的工厂开下去,的哥的恶意行为,医院的医德缺失,车站的管理不规范等等,这些亲身经历令我裹足不前,但是又想到,每个城市都有坏人和好人,好人总还是大多数的,于是,在经过与亲人的一番商量之后,斟酌再三,我最终选择继续去S城把工厂开下去。

返回S城后,我也试着寻找那辆出租车,去过派出所,也去了运管处,折腾了几天,面对我调阅监控的要求,他们一致的回复都是称自己没有权限,完全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最后只能作罢。

又是一个春雨绵绵的立春,我像每年的春节过后来S城开工那样,蛇年的春节刚刚过完,我再次在春寒料峭中来到了S城,站在宏伟气派的高铁站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回想十年之前的那场经历,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余悸感油然而生,我对无数辆向我招揽生意的出租车摆摆手,毅然决然地坐上了早已约好的网约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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