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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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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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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

阳台上,老欧阳一面享受着冬天里难得的阳光,一面双手捧着宜兴茶壶品尝着龙井香茗,看起来一副气安神定的神态,只是从不时瞄向儿子春生房间紧闭的房门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是的,春生出事了。这是昨天晚上老伴悄悄告诉他的。

春生是欧阳老两口的宝贝疙瘩,更是他们的骄傲,打小就聪明伶俐。读书期间每年都是班级的学霸,高考时凭着优异成绩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没有毕业便伙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鼓捣开办了一个公司。这几年,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春生更是由于能力强、点子多和办事果断被大家推选为董事长。谁知道,公司由于是政府机关的设备供货商,最近却因为市政府要搬迁到五环外,春生在会议上力排众议而决定随之搬家这件事和伙伴们产生了分歧,最后竟闹到大家要撤资散伙的地步。

老欧阳清楚自己的儿子,虽然有脑瓜子精明、大刀阔斧的大将风度,但和自己一样存在家长作风、不注意说话方式的毛病。

春生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老欧阳立刻停住已到嘴边的茶壶,睁大眼睛看着一脸倦容、无精打采的儿子慵懒地走了出来,然后又一屁股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去,漫无目的地打开了电视机。

老欧阳微微摇了摇头,迈步来到了客厅儿子身边,不无心疼的叫了声:“春生睡好了?”

春生挺了挺身,收回盯着电视的目光:“爸……”

老欧阳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地说道:“你的事情,你老妈已经和我说了。我不想知道你们的具体事情,也没有过多的话,只想和你说一起我过去也曾遇到过的搬家故事。”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早晨,你当时还小,只有五岁。

这天天刚放亮,电厂生活区的几栋平房便淹没在爆竹声、欢笑声及偶尔的家具磕碰声交织成的乔迁之喜声浪中了。

欧阳也属于搬迁之列。他早就醒了。不,确切的说这一夜他就没有睡着过。但他不想起来,拥着被子坐靠在床头,一支烟接一支烟地吸着,两眼茫然地望着袅袅升腾的烟雾。旁边的妻转过脸来,支起半个光裸的身体,柔声问道:“今天是星期天,我们搬不搬家?”

他没有回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是在心里说了:“搬!干嘛不搬?”六十年代的平房住了快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盼到单位新分配的一套两室两厅家属楼房。但是要搬,怎么搬?这里不是大都市,没有专业的搬迁公司。虽然自己有一身力气,但是一个人也孤掌难鸣啊。当然,自己管理的班组里面有十多个精壮干练的棒小伙,放在几个月前,不用自己招呼,这些伙伴们就会不请自到。可是如今,他们正把自己当仇人似的,还能前来帮你搬家?一种孤独失落感顿时袭上心头,他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妻似乎从他的脸上读出了心思,半是怜爱半是埋怨的嘀咕了一句:“你啊,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狠狠地横了妻一眼。当初?当初车间领导要他担任电气维修班这个全厂闻名的“老大难”班的班长时,他这个血性汉子、全班唯一的共产党员能够临阵脱逃吗?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兵头将尾的“班官”竟如此难当。

他要强化劳动纪律,不想这些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伙伴们受不了约束。就在他宣布严格执行劳动纪律的第三天,爱徒小刚就迟到了十来分钟被他当场抓住并要扣罚当月全部奖金。虽然事后他也了解到小刚是因为上班路上帮助一个突然摔倒在地的老大爷去医院而耽搁了时间,全班人都为他说情,但是为了维护劳动纪律的严肃性,欧阳硬是铁着心肠没有改口。这件事情之后,全班的劳动纪律是好转了,但他和大伙之间的距离也明显拉大了。

为了提高全班人员的文化技术素质,他除了亲自给大家讲课,还自个儿掏钱替每个人买了本专业技术书,规定大家每天必须学习两小时,两个月后进行考试。谁知道大家很难静下心来看书,不是这位找个借口溜出去了,就是那个看着看着打起了呼噜……结果由车间工程师出题考试,除了他自己和小刚外,再没有一个达到及格的。

为增强大伙的工作责任心,他别出心裁的制订出一个设备责任承包考核办法。他不时在一些备用设备上故意制造小故障、小缺陷,让设备责任人在一定时间内去发现处理。这一招很灵,全班的设备故障率直线下降,但也把大家的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两天前,当他将备用给水泵的控制回路拆松了一根线后,不想设备责任人没能及时查出来,他自己也因为突然肚子痛去了医院,把这事给忘了,结果差点造成全厂停机事故。车间追究责任,责令他停职检查,全班奖金被敲掉一半。他栽了,全班人却高兴得一蹦老高,连呼“万岁!”

“你说啊,我们今天到底搬不搬啊?”妻边穿衣服边小声催问。外面,隐约有一辆装满家具的板车在人们的簇拥下从窗前轧轧地经过。

“搬!怎么不搬?”欧阳心里陡然腾起一股豪气,猛地掀开被子。“我就不信死了张屠夫就一定会吃带毛猪。”

他三把两下穿好衣服,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大门。迎着刚刚升起的灿烂耀眼的阳光,他正要抬脚跨出门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台阶下“呼”地站起十多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齐刷刷地立在他的面前。

“你们?”欧阳呆呆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师傅,我们这是来给你搬家啦。”机灵的小刚笑嘻嘻的朝后一摆头,小伙子们或憨笑着,或做着鬼脸,从欧阳身边挤进了房间。

欧阳心头一阵发热,情不自禁地抓住小刚的手:“你们……你们不记恨师傅了?”

“师傅。”小刚望着欧阳,也显得有些激动。“你在家休息两天,我们大伙儿也跟着反思了两天。现在,大家都明白了,虽然你的工作方法有些过火,但都是为了我们班,为了我们大家啊。要不,我们班就不可能在全厂技术竞赛中夺得冠军。你看,大伙已经联名向车间要求你继续担任我们班的班长了。”

欧阳接过小刚递过来的签着十多个熟悉名字的请求报告,眼睛渐渐湿润了。

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轻轻捅了他一下:“还不快放鞭炮。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欧阳一下清醒过来,连声说:“对!对!快放鞭炮。”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欧阳像往常指挥检修大会战一样,精神振奋地大手一挥,响亮地喊了声:“伙计们,搬家了——”

老欧阳的故事说到这里,春生已经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爸,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和伙计们解释公司搬家的理由,求得大家的理解。”说完,春生便精神焕发地迈开大步跨出门去。

老欧阳望着儿子走远的背影,露出了放心的微笑,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独木难成林、众心齐泰山移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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