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盆好花

入春以后，女儿迷上了养花。家里原本堆放杂物的北阳台被女儿整理一空，放上了她从网上淘来的泥土、肥料和各色陶罐花盆。

女儿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把北阳台打理成一个花圃。装修房子之前，我曾很认真地量了一遍北阳台，长2.2米，宽1.1米，就这么点空间，又是面北，做柜子挡光线，晾衣服干不了，于是仅贴了一排瓷砖，让它成了杂物收纳地。

现在它被女儿看上了，即将面临改头换面。为了配合女儿对它的改建，充分利用阳台外凸出的窗台，我联系了门窗制作师傅，为阳台做个了不锈钢护栏。这样再加上阳台内的面积，可以放下三排花盆。当然，我对女儿的花圃愿景并没有抱有多大期望。养花并非易事，小小一盆花，从落种、发芽、打苞、绽放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身边亦有喜爱养花文友，为了得偿前屋栽花、后屋种菜的心愿，特地置了乡间的农民楼。乔迁之初，应邀前去贺喜，但见院子内满目新绿，红花点缀、果树抽芽、海棠垂枝，一片生机勃勃的好光景。可时隔短短两年，再次光顾，已是草木荒芜。

看着原本爬满凌霄枝、现在却是光秃秃的小院围栏，文友无不摇头：花不好种呀，一场台风暴雨、一场霜冻严寒、一场高温酷热都会将辛勤培育的花园毁之一旦。而当收拾完残局，忧伤地把枯败的花枝投进垃圾桶时，也一同将播种的热情扔了进去。

坚持不易，唯有热爱。在我印象中，我父亲倒是个惜花之人。无论是住在十几米平方的小屋里，还是作为第一批居民户搬进了镇上的公寓房，他都会在有限的空间内腾出一片空地，养上几盆小花。这片空地会出现在家门口铺的水泥板上，也会出现在阳台搭起的木架子上。花盆是最简单的泥盆，黑黑的、硬硬的。土是父亲从河边挖来的，花籽多半是父亲单位门卫老伯送的。

说起这个门卫老伯，可是个神奇人物。每次我去父亲学校，他都会给我糖吃。他对待小孩就像对待单位花坛里的花，耐心地陪伴。父亲上课的时候，他带着我走遍职工学校的每个角落，告诉我每一棵小草的名字，每一朵小花的名字。他还会告诉我兰花喜阴，月季花喜阳，牵牛花又叫朝颜花。多年以后，当我临摹芥子园花谱时，仿佛走进了年少的图景里，与他对话。

因为老伯的赠送，父亲的悉心浇灌，我家绽放了娇艳的月季、茂密的绣球、绚丽的太阳花。它们令我的童年溢满生命之光。然而，当我踏上工作岗位，住进了自己的小屋，也离开了父亲搭建的阳台。在日复一日的下班途中，我偶尔会驻足在花店的门口，看看里面妩媚多姿的动人花朵。

经历了几次买一盆焉一盆、买一束枯一束之后，我再不敢轻易把鲜花带回家。刚搬入新家时，看着北阳台宽阔的窗台，我也想过在阳台上装一道护栏，过一把养花瘾。可是面对工作和家务的双重威压，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女儿却不一样，有着00后的大胆创新，她把养花当成培养家庭成员。她给每个花盆取了昵称，养绿萝的叫“阿萝”、养天堂鸟的叫“小天”、养蟹爪兰叫“爆竹”.......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她买了葱籽，给我种了盆烧菜用的葱。为了迎接这些“新成员”，使它们快乐落户，她从网上收集了养殖花卉的注意事项，并认真落实。她用物理加热的方法让葱籽发芽，给化水的仙人掌剪去腐烂的茎肉、喷上草木灰收敛伤口，还尝试着用五色土种植珍珠萝卜。

仅仅两个星期，女儿培植的蟹爪兰开出了热烈的花，吊兰抽出了新叶，仙人掌打上了紫色的小花苞，最可爱的要数一个个顶着芝麻大绿叶的萝卜芽，像一群喜出望外的小婴儿。生命如此慷慨，让我们每一天都能在北阳台上收获惊喜。

当然，也有不堪寒潮，熬不过半夜低温的绿萝。原本以为鲜花娇贵，没想到绿叶也有脆弱的一面。舍不得丢弃，女儿把腐烂的根枝埋进了小区花坛的泥土，愿它化作春泥更护春。谁说草木无情，其实，草木最通季节的心意。在春风中生长，在寒风中凋零，终其一生，向往光明，追逐温暖。

很快，原本摆放绿萝的位置，放上了一盆“九里香”。女儿告诉我这是网红绿植，到了4月会开出白色的花，九里飘香。看着在北阳台戴着围兜，忙着培土、浇水、施肥、修枝的女儿，我拿出了放在书橱最里层的芥子园花谱，坐到落地的阳台窗前，用笔细细临摹起来。

描一树枝叶，养一盆好花，皆是修一颗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