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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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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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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票散记

在我孩提时候,最快活的日子是跟父亲到生产队里领糖票,最想吃到的莫过于糖霜(白糖)。

在计划经济的大背景下,凭票供应使农村生活显得按部就班,单调清苦,有许多事情想都不敢想,家家户户使出全身解数,一年下来能保住鼻子下面那一横——吃饱,就算不错了。

记忆中村里有家代销店,店主人姓朱,为人很清正、很和善,我们叫他朱伯伯。朱伯伯的店里可买的零食有芝麻饼、马蹄松、稻草绳、纸包糖、薄荷糖之类,其他的还有落家生(花生)、烂花豆、橘饼等。

我时常捏着一枚一分钱硬币,跑到他的店堂前,踮起脚尖盯着他的零食发愣。朱伯伯见状就会笑吟吟地问:“你想买什么东西吃啊?”

我喃喃地说:“买薄荷糖。”然后把手心里那枚汗涔涔的硬币递给他。薄荷糖一分钱两粒,有四个尖角,很好看,小孩子经常去买。这东西不仅便宜,而且吃得嘴里凉丝丝的,呵一口气,满口糖香,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但那时的孩子几乎没什么零花钱,就连廉价的薄荷糖也不常买。

那时的糖霜倒是很诱惑人的,孩子偶尔趁大人不在家,便在家里翻箱倒柜找糖霜瓶,找到后倒出一手掌瓯糖霜,连忙咂在小嘴里,“稀里哗啦”连嚼几下,一边“咕咕咕”地咽下口水,那真是世上最甜最美的享受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也不常有,因为糖霜是凭糖票购买的。每年的糖票按人头计算,好像是每人八两,一年两次分发,每次每人四两。记得上半年通常是在端午节前分发,可能考虑到村民要用糖蘸粽子吃,下半年是在冬至或过年的时候分发。

家里有了糖票,就可以到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里买粉糖(红糖)、砂糖或者糖霜。糖霜买来后除了自家人用一点外,基本上是留着待客用的。倘若走亲访友,便把糖霜端到朱伯伯的代销店里,花两分钱买一张纸蓬,包一个纸蓬包,拎在手里当伴手礼。

在所有的票据中,父亲把糖票看得最宝贝,总是把它放在一个旧的钱包里,常翻出来看看,担心会飞了一样。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离我们村有二三里路,家里要买糖时,父亲便叫我跑腿,我自然乐此不疲。

每次糖买回来以后,父亲便奖励我一碗糖霜茶,说糖霜茶滋补,人会变聪明,读书也会进步。父亲一生除了烟酒之外,就是嗜好糖霜。每当农忙时节,干农活干累了,就泡碗糖霜茶喝下去,说自己的筋骨就灵活多了,干农活也轻松些。只是一年的糖票根本不够用,有好几个月吃不到公价糖霜,真的熬不住,只好到黑市上买私商糖霜,那价钱“老”,一般的人家不敢问津。

母亲怕我们偷吃,总是把糖霜瓶锁在谷仓里。只有等家里来客人,母亲才把糖霜瓶端出来,泡糖霜茶招待客人。客人走后,我和弟弟抢着喝碗底剩下没喝完的。过了几个月,瓶里的糖霜见底了,母亲会叫我把瓶子拿来,用开水冲泡干净,等待下一回再装糖霜。有一回,母亲让我冲泡瓶子,我立即把开水冲进去,不料开水太烫,只听见“砰”的一声,瓶子裂开,糖霜水流了一地,使我心痛了好几天。母亲见我这样,就安慰我说,下次买来糖霜分一个瓶子给我存放。

有一次,父亲叫我去供销社买糖霜,我兴冲冲地把钱和糖票塞在上衣口袋里就出门了。路过石板桥时,我发现桥下的水沟里有几条鲫鱼在游来游去,霎时来了精神,赶忙下水去捉鲫鱼。我在水沟里蹚来蹚去,那鲫鱼一闪一闪的,好像跟我捉迷藏似的,怎么也捉不着。就在我全神贯注的时候,上衣口袋的糖票抖落在水里,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捉鲫鱼了,急忙去追赶那被水冲走的糖票。我追了十几米远,在一处草丛里找到它,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把糖票捧起来,轻轻地摆在路边的石头上,又用手在上面罩着,生怕被风吹走,等待阳光把它晒干,然后攥在手心里,快步跑到供销社把糖霜买回来。

直到1976年,被父亲视为珍宝的糖票不用了,改以生产队为单位直接分配,数量还是按人头分,每人每次四两。那年初夏的一个晚上,生产队里通知分糖霜,我和阿清哥一起到代销店里把糖霜抬回来,抬到半路在一个叫和尚田的地方歇一歇脚。

阿清哥悄悄地对我说:“你想不想吃糖?”

我盯着糖霜馋馋地说:“想。”

“那趁现在没人看见,快抓一把放在嘴里吧。”

“这样行吗?那你也来一把。”于是,我俩慌慌张张各抓一把糖霜往嘴里咂吧,边嚼边相视一笑,结果呛个半死。

现在,全家一年到头用不了一斤糖霜。想想我们过去买糖吃糖的经历,尽管有点滑稽可笑,却也是一种弥足珍贵的生活体验,成为了美好的记忆,使我更珍惜眼前拥有的恬淡而温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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