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农历十二月初六,是小寒节气。“小寒时处二三九,天寒地冻冷到抖”,按理应当很冷了,也是大家盼雪迎春的时刻。可是今年的运河之畔,人们竟然感觉不是太冷。小寒不寒,对农民伯伯也许是好事,因为“小寒不寒,清明泥潭”。也许来年的雨水将更加丰盛。
到了小寒,便想到了腊八,想到了腊八粥。说到腊八粥,就想到了母亲,天底下,烧粥最香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母亲。
时光往前倒40年,我家还在苏北乡下一个叫乔庄的小村庄。我家在村子正中间。我那时上小学,放学了就在村前村后和小伙伴们玩耍,记忆里实在找不到老师布置过课外作业的痕迹。
我的父母是裁缝,师从我奶,可以说是祖传。我爸上过初中,在村子里算文化人,做了裁缝后,很快就成了名人。许多亲戚朋友家孩子会到我家拜师。所以我家里总有好些个学员跟在父母后面学习。我家是三间大瓦房,中间算是客厅,也是父母他们做裁缝的工作间。天天都是一屋子人,家里有好几台缝纫机、锁边机,还有一个大的案板,上面放满了布。那就是我爸的工作台,他天天在上面给人家裁衣服。
我母亲负责给来做衣服的客人量体,带学员一起缝纫制衣。谁的针线没走直,谁的衣缝留得太窄,谁的线码大小不对,这都要我母亲来教。
那些年代,裁缝店非常少。远近数个村,可能就我家一家店,所以“生意”是相当的好。父母们总是起早贪黑。在我幼小的记忆中,从不知他们什么时间起床,也不知他们何时上床。只记得我吃过晚饭,有时出去,有时就坐在缝纫机边写作业,困了就自己上床睡觉。
说到每天吃饭,也是我母亲负责。我爸比较笨,就会自己裁衣服,或者教别人裁衣服,其它都不会,全是母亲来操持家里大小事务。因为母亲太忙,所以每天的饭也是草草对付。
那时我们家学员多是其他村或者乡镇的亲戚。当时的交通条件,隔几个村或者其他乡镇,就类似于今天的“长途”。一般情况下,他们都吃住在我家,要很多天才回家一次。
母亲是“快手”,她不仅要准备这么多人的吃喝,还主要承担缝衣服的任务。因为当时人们添新衣一定是大事,要省吃俭用到一定地步才会有闲钱买布做衣服。更多情况人们是被“逼”做衣服,比如过大节,比如孩子成亲,比如老人过寿等。这种情况下,衣服一定得爸爸亲手裁,母亲亲手缝。学员只能边上看,母亲一边缝,踩得缝纫机嗒嗒的不停响,一边跟学员讲解,衣服缝应当留多宽,䄂口弯应当怎么拐,缝尾怎么回针加固等。
做裁缝,是最苦命的人干的。母亲年轻常念叨这话。是的,做裁缝要一年忙到头,等过年了更忙。大多数人做衣服,就是为了过年新新气。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过年前把接下来的衣服制好交给人家。一到节前,父母和学员常常是通宵加班,或者一天只睡三两个小时。
这样忙到小寒,天已经特别冷了,村前的小河冰冻很厚,小孩在上面滑来滑去都没问题了。这时母亲就开始准备腊八粥了。那时我爷奶都在,我们一大家是要在一起吃饭的。腊八粥要八样,并且要认真熬,一直熬到香气飘到小河边才行。我记得粥里有花生,黄豆、黑豆、大扁豆、小米、糯米、白糖、红枣等(记得小时候粥里没有桂圆,等大点了粥里才有),反正是一定要凑足八样。母亲说,这粥大人小孩喝饱了,一年不生病,健健康康的。要是不吃饱,不仅个子长不高,还会生病。
天还黑漆漆的,母亲就会起床熬粥。我记得黄豆等一定是提前泡好的。我们家的锅特别大,下面烧的是树枝和稻麦秆。母亲一个人,锅上锅下的忙,添材添火控制火候。等天亮了,粥也就熬好了。一家人就在母亲的粥香味中醒来。多数时候,我眼都不会睁,常常衣服也是母亲帮穿的。当时没有刷牙这个程序,最多是漱两次口。在似醒非醒的迷糊间,坐到饭桌前。母亲的粥已经盛好放在面前。粥热气腾腾的散着香气,那香味钻进小鼻孔,我的肚子就开始叫了。
稀里糊涂的喝上一口。粥的甜味,从舌尖渗透进来,又穿过喉咙,直奔心里而去。这甜,如同醒人的兴奋剂,让我一下子醒来。我自小就特别爱吃甜食。所以,腊八粥,就是我记忆里最美的食物了。况且,花生米等也是我的最爱。我狼吞虎咽的,一碗很快就见了底。一碗吃完,又让母亲去盛。一直吃到小肚鼓得如皮球一般。胃子实在盛不下了,我才会说“妈妈我吃饱了”。妈妈点了头,有时还表扬我。我多没耐心听妈妈说什么内容就会丢下碗,打着饱嗝,自己找地方玩去了。
一年一年的,我和哥哥就在母亲的粥饭的香气和甜蜜中度过寒冬,并一岁岁长大。后来,也不知道哪一年,裁缝已逐渐没有了生意。母亲也不如从前那么忙了,每年的八宝粥的样数也多有不同。再后来,我们都成家立业,和母亲已不在一锅吃饭了。
我们的小家依然会熬粥。这个任务偶尔是我来承担,但我如同父亲一般,一进厨房就笨手笨脚,但是熬腊八粥已经没有技术含量了,熬粥也不需要起早,不需要控制火候,家里的高压锅可熬的更软。只是无论我怎么熬,也没有母亲熬的香。
有时我孩子们吃得香,大口大口的吃,我就很开心。看着孩子们埋头喝粥的样子,我常常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在既往岁月里的母亲熬出来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