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礼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此时王玉川吃过早饭，搬着把小椅子坐在堂屋的门前仍像前两天一样着急地望着门外。他心中期望的来客一个个地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被排除，照惯例，今天是刘科长和钱副科长来“拜访”的日子，为了感谢一年下来上级领导的关爱，不免要送上他们的一番“心意”。

他望着放在橱柜上那八份精制包装的狗肉和关在笼子里的两只欢蹦乱跳的黄雀，心里的滋味说不清是苦还是酸……狗肉，那可是家乡有名的土特产，作为回敬下属的过年礼物当然是绰绰有余了；而这两只黄雀，是他特意为一个人准备的。他曾经细心观察过今天要来的客人过好久，刘科长这人对吃喝没有养鸟感兴趣，于是，他便想方设法高价搞到这两只漂亮而又可爱的黄雀。他这么做已经是打破常规，毕竟自己在单位工作这么多年，收了下属这么多年的礼物，这几年总是让人家破废，反而空手而归，他觉得今年自己不能再执迷不悟下去了，于是一时兴起想来给来访者有点回敬。

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王玉川明白这会儿没有来客就意味着人家不会来了，他扫兴地吩咐老婆简单地做点吃的。待午饭做好后他无聊地吃了几口，便失望地回了睡房，合衣躺在了床上，思来想去，他的双眼根本就不往一起粘。

“王局长在家没？”门外有位女人的声音老远嚷着。

“在家了，在家了！”他条件反应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啦，来了——哦!是老董呀,有事吗?”原来是邻居董师傅的老婆。他的兴致突然降到了冰点。

“王局长，我想向你家借个蒸笼用用。这大过年的你家没蒸馒头吃吗？”。

“没有做，年年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结果，老是来客，一坐就是大半天，哪年不是你家帮的忙，总是麻烦别人，今年我想我们家干脆不自家做馒头和包子吃了，准备去市场上买点现成的吃……王玉川的老婆把蒸笼找给以她，等老董的老婆走后，她顺手把院门拉上了。

王玉川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他的思路仿佛在一件事上凝结:人生的快乐就是年轻时最灿烂的那段时光……然后呢？他反复想也想不出个什么来。

晚霞开始布满天空，带着几分神秘和美丽。此时他觉得有点凉，于是回到屋内，闷闷不乐地把玻璃房门关上了。

“王局长在家吧？！我来还你家的蒸笼子。”是邻居老董铜音般的喊声。闻声，王玉川的老婆出来开门迎接。

“就把它先放你家吧，待我想用它时就自动会去你家里取。”

“大过年的，物归原主。顺便带点馒头和包子给你们尝尝我家老太婆的手艺。”说着进了屋。

“老董，请坐，请坐！”王玉川话音没落，他的老婆连连说道:

“味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没的说，我们不知尝过你们家做的馒头和包子多少次了，味道挺好吃的！”她连说带笑地双手接过董老汉送来的蒸笼和一个装着馒头和包子的手提袋。“带这么多呀?”

“还是那句老话，按民间传统说法，大过年吃点“发物”，年年大发财。我带得够你们老公俩吃个三五天的。局长你也坐，没事咱俩闲聊会儿。”

“你还是别称呼我什么局长局长的，如今开始退休了，听起来不顺耳了，还是叫我老王吧”。

“这些年称呼惯了，还是这么称呼亲切。哈哈!”

“唉！人老不中用了！你看，这些年来，每当我们家没菜吃的时候，你们就送点来，还有我们不能干的活你们就来给我们帮忙……”

“局长，别提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如提那些事儿，那你就见外了。”

“不是那意思，我是内心有愧呀，这些年来，我收下大家不少礼物，此时我感到只有你送的年礼最普通、最真情……可我今天才感到它的存在……”他说着说着泪水在他的眼眶里直打转。

“唉！人老不中用了，前些年来，我收下不少人家的年礼，放年假就那么不几天，由于我得在家接待，没时间去别人家的门上去拜访……今年，我已经退休了，想想如今，吃的、穿的、用的，什么东西也不缺。今年，过年的前一周，我就早早地想来点破破惯例，那就是来者不拒，必有回敬。呵呵！看看，于是我就准备了这些礼物……”他指着面前的礼物，笑了，说不清他是想苦还是想笑。

“没想到，今年他们却又不来了……说真心话，我的心里有点失落感。可我又揣摸着，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好了，他们家也不稀罕这点礼物，说不定他们也吃腻了。再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想再‘拍马屁’了。这不，你来了，今儿这些礼物咱们就分分吧。”

“王局长，这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拿狗肉换包子吗？那你可就吃大亏了。”

“不吃亏，不吃亏，我老王今儿高兴！就这么定了，送你一份！走时带上，真情不论礼物贵重。剩下的那几份礼物，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提着它去走访走访村里的几位低保户。还有这黄雀……挺可爱的！”他提笼子向门外走去，打开笼子的小门，逗了逗它们，两只漂亮的黄雀欢叫着，一点不认生地跳到了他的手上，另一只鸟儿紧接着钻了出来，向着他的胳膊上蹦。他放下笼子，做了一个折回的动作，而后双手捧着小黄雀，笑道：“今儿我要把你们放回大自然，你们俩要互相照应……”说着两只黄雀飞走了。

王玉川望着在天空飞翔的鸟儿开心地笑着，他感到天空中的晚霞依旧很美，很美……

 2020年1月13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