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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阳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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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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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场天

老家有个金马场,进场口有条水巷子。这是一条三十多米长的旧街老街巷子。说它老,是因为那老墙,半人高老墙上糊抹上的黄泥巴外层的白石灰到底有多少年代,说句实话,还真的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进巷子的入口大约有五六米宽,地面铺设青石板,左右两边是黄泥巴土墙高高的房顶盖有小青瓦。进巷子的右边有一个石板石柱建造的公共厕所,那时候人小并不知道石板和石柱也可以像木头一样开槽开榫头斗接,并且被石匠师傅做得清丝合缝。房顶上就是木架结构房梁,五寸铁钉将瓦桷子固定好之后,最上面盖的小青瓦。

整个厕所房子不高也就三米多高,它比原来的老土墙青瓦房还是要矮半截,但从外观上看它又要比老街坊的样式要稍微现代化一些。只是由于当时没有专门的清洁工打扫和管理,那男厕所里面的尿槽和蹲坑,屎尿遍布臭气熏天。厕所外面是一条三四米宽通南边公社卫生院的石子公路。

公路外边是一片青青绿绿的竹林,竹林向北是一条小河。

这条顺街场而延伸的小河名叫金马河,河水不缓不急流过两座石拱桥向西而去,全长大约有三里多。当时从第二座石拱桥到金马庙下面,是当时的公社农机站,农机站除了四周的房屋建筑外中间还有一个大院坝,那是专门用来停放五六台大拖拉机的。从农机站大门外面这条石子公路,朝水巷子这边走大约也有五六百米,而且这段路的形状又有点像一个巨大的“S”字母。那竹林下就是一个从乡场赶班车去区上和去县城小半个篮球场大小的车坝。

全乡八个大队一万多人乡场,相隔八里十里的乡亲们需要到区上或者去县城办事的,都会在早上八点和下午一点半两班大客发车开走之前来这个车坝候车。公路和水巷子连接交岔路口的青石板和石子路,路面不算太平整天不下雨还好,如果遇到下雨天,人走或者车过都会有不多不少的泥浆四溅。这个名叫金马场的马庙街场并不太大,一条大约半公里的老街,街中间横插入一条水巷子。它的形状有点一个大大的汉语拼音字母“T”字,只不过上面那一笔要长得多。

进水巷子朝右拐是一条向东的老街,也是石板路面,那些平躺的大小长短不一的青石板很有年代感。有不少的石板上留下了马车或者是牛马的蹄印和长年累月雨水滴落的凹槽,这条街通向千来米远的关帝庙。石板街两边的亮檐柱街沿有丈余宽,老旧的街房多为木结构穿榫扇架吊脚楼。而这种楼大部分是上层楼住人,下面为临街铺面,有大小旅馆商店三十二家。每个星期或一或六逢赶场天,这里人群拥挤热闹非凡。

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早晨。太阳还没有出山,东面大梁子高高的山顶上刚刚露出鱼肚白。父亲在灶房门口喊我:“二娃,快起床了,今天和我一路去赶场。”我听到了父亲的喊声就在想;快乐和幸福的事情往往总是在意料之外,又总是来得太突然。对于我来说父亲喊我跟他一起去赶场这种求之不得的事情还是头一次。以往都是哥哥或者三弟,赶场,去六七里外的农机站为家里打粉打米绞面(父亲用箩筐担七八十斤麦子,到大队农机站的打粉机上将麦子打成粉。

再到滚筒式的压面机上将麦面粉压成二刀宽面条,然后将两尺多长的若干个穿过挂面的面筷子用双手端到农机站后面土坡上的晒面架上,等一两个小时晒干后,切成七寸左右长,用报纸将挂面包裹起来然后就装进箩筐担回家。)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在父亲后面,每次他们回家来之后,刚从隔壁二奶奶家门口的竹林下进入我们家院坝上。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喊:“老二,老四。快来拿好东西啊!甜得要命呐!”

看他那副十分享受和满足的表情,我都会尽量表现出不理,不问,不羡慕的姿态。但内心却很想快点知道他们那花围裙布蔸里究竟装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当他们从围裙口袋里伸出一双手黑黢黢的小手时,在手心里出现三四粿,那时非常稀奇而表皮包裹一层印有精美图案透明塑料纸的水果糖。我的个老天菩萨!我起码有大半年没有见过这种勾引我喉咙管口水汹涌的东西了。

上回,也就是半个月前。哥哥和三弟跟爷爷一起去区镇上爷爷上班的工厂玩耍了几天回来,在院坝上手舞足蹈兴奋得不得了。还带回家来一个厚实的油纸包,我一猜里面肯定又是好吃的东西。因为纸的表面都被油浸透并发出淡淡的油亮,等我妈回家来的时候,在院坝边的磨盘上打开那包裹的纸。顿时大家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纸里的油果子糖,那表面颗粒均匀的白沙糖裹着一颗颗外酥内脆又香又甜的糖果。这些东西在当时不是随便能买得到,随便能吃得到的。

除了长辈们自己在地里种植的叶子烟(旱烟)外,其他的比如烟,糖,酒,煤油,猪肉,布匹,火柴等等都是凭票供应。爷爷在工厂里上班,他每月都有国家供应的副食品,粮油票。因此有些稀奇的和以前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们几兄弟也能品偿到,然而这种特别的口福。隔壁家的孩子是完全没有办法享受到的。

因为平时在长辈们的教育下,我们都会将这些精贵且来之不易的稀缺糖果,比如一分钱两个,两分钱一个,三分钱一个的苹果味的水果糖,油果子糖,冬瓜糖等等分享给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吃。哪怕手里只有三个水果糖有三个小朋友就一人一个,有四个小朋友就会想办法将水果糖分开,每个人都会偿到一点点。每次看到小伙伴们嘴里吃到我们分给他们的糖果,又看见他们津津有味吮吸那香甜味浓厚十分享受的短暂幸福的样子,我们心里也有一股非常踏实天真的开心快乐感。

想到这些,又听父亲在院坝上喊:“二娃,赶场去啰,不去就算了哟!”我哪能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美好的赶场机会呢!三下五除二两下穿好衣裤,在床下边快速穿了一双布鞋就往院坝上跑。当我跑到院坝上的时候父亲挑起一担米糖往院子外面的田埂上走。我在他后面边跑边喊:“爸爸,等等我。”父亲边走边说:“就你不急性,慢悠悠的。”我说:“我跑的快,跑的快的。”

我们很快走过大田埂,这时候我才清楚地看见,山坡上的太阳万道金光温暖地照耀着乡村田园的一草一木。闹山的麻雀在树枝上跳着它们认认为最开心最美的舞蹈,为新的一天献上灵动的穿透远山万物的动情歌声。清脆,干净的喳喳鸟鸣,让宁静山村最美的世界增添上勃勃生机。刀把田埂边上的柏树林,被阳光照得翠绿色更深层。路边的小草还举着闪亮的露水珠,我这时也才感觉到山里的八月早晨有霜有雾,而且风吹过来还有一阵阵凉飕飕的冷气。我在前面放小跑,父亲挑着箩筐在后面来。

父亲边走边说:“二娃,走路走中间,免得让露水打湿了布鞋。”我说:“爸爸,我晓得了!”走完了那些像月亮又像犁头一样顺着山势而弯曲的田埂路,我们又走了半里多远两座山相连的山脚下机耕道,机耕道比现在的公路要窄一些。但又比田埂路要宽敞些,就是以前大队和公社农机站开拖拉机下生产队参加耕地耕田作业时经过的道路。这种路边上没有排水沟,路面也没有铺石子,全是泥巴路。天晴还好如果是遇到下雨天这路就相当不好走。

那些被拖拉机碾压过的路面,都是中间凸起道路两都是凹槽形状的。下雨天或者是连续几天下雨,凸凹不平的路面都会积水和因车轮经过人们走过踩踏后留下厚厚的泥浆。这种路大人行走问题不大,但六七岁的小孩子走就有问题了,人小脚杆短步伐也就短,因此膝盖以下的裤角边和鞋子走不了多远就全是又黄稀的泥浆。

我和父亲去赶场运气还好,早晨虽然路边的树林和草叶上都有湿淋淋的露水,但至少天气晴朗,路中间还比较干到燥,路还好走。一路上去赶场的人越来越多,八个大队。那山和沟的排列有点像一个倒扣在大地上的巨大手掌,七队八队是大手指,六队是二手指,五队四阳是三指头也在一条沟里。三队是四手指,二队是最小的一个手指头,而一队就是一手掌了。一公里多长的大尾巴河,那条石子区乡公路也顺着四五米宽的河沟从石拱桥起在一生产队的腹地上由东向西,这是一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地方。大队小学校和大队农机站的加工坊,还有与金马河相连的大尾巴河以及金马乡的粮站,棉花收购站都在一生产队的地盘上。他们中有年龄大的老年人,有中年人,也有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子。大山里赶场的人们,大多数都是挑着竹篾筐,背上背着竹背篓。背篓里有鸡有鸭有小猪,还有牵着小山羊的,背兔子的,背鸡蛋的,也有背玉米,小麦,红苕,大米等等。

那时候的人们穿的都太普通,但是赶场天总比平时在家干农活要穿得干净整洁些。那些灰色卡其布,灯芯绒中山服,还有的确卡布做的中山服或者四个衣兜的军干服和当时流行的青年服。有些背上,肩膀上,衣袖上都补了大小形状和不同颜色的补丁,但都洗得特别干净。再看看那些尺寸大小各不相同的鞋子,大多数是脚背两边有缝有大指头宽三寸来长松紧布的千层底布鞋。女子穿的是圆口脚背有横布扣条的千层底布鞋。那时不同于现在衣服裤子鞋子样式多,随便哪里都能买得到。

那个年代大部分都是自己家里女人们在煤油灯下熬更守夜,花多个夜晚用手工做出来的千层底布鞋,也有很少的运动球鞋和凡布黄胶鞋。所以不论走到哪里,走什么样的路,天晴或者是下雨,都会格外珍惜脚上的鞋子和身上的衣裤。来到大尾巴河的河埂上,看到那宽阔的稻田稻穗已经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金灿灿的黄色。

为了收割稻谷,乡亲们把稻田里挖出一些用来滤水的小排水沟,稻田里的水顺水沟流向大尾巴河,从高低的流水发出哗哗声。在太阳的温暖下扑面而来的是田野里飘来夹杂着浓浓泥土与清风的芳香。走过大尾巴河埂,与公路相交接的是一座石拱桥。从拱桥的公路上走来去乡上赶场的乡亲们越来越多,他们的身上还带有山风里的湿润与树叶竹子的青香。

我和父亲来到金马场的水巷子,街上的人已经有些拥挤了。我紧跟在父亲身后生怕和父亲走散了,从水巷子往左往右两边的马庙街街上。那些山里人,有脑袋聪明又的人。用勤劳的双手在自家菜园地里种出庄稼和蔬菜瓜果,有蔑匠手艺的人编织出精美的大小米筛,撮箕,背篓,箩筐,筲箕,竹蔑席,竹椅子等竹器。有木匠手艺的人打制出新样式碗柜,书桌,衣柜,风车,柜子等木器家具。赶场天就摆放在关帝庙山门外的街边上卖钱养家。上排人行道街边上,摆放有遥宝山砂窑嘴上烧制出红色和银灰色,形状精美线条润滑大小规格各不相同的砂钵,沙罐,沙锅等砂器制品。

上午八点多钟,多数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已经有客人上门了,来金马茶园喝早茶的十几个老年茶客比如老张,老李,老杨,老王,老袁,老彭,老陈等等。因为他们家里儿孙满堂,也不缺干农活的劳动力。不论闲天或者是逢场天,都会相约并早早地来到这里,老朋友们一见面都十分亲热问这问那。一阵寒喧之后便摆起了永远摆不完的龙门阵,这茶馆里也是各种信息的汇集和传播主要地带。大到农耕种子价格,小到农贸市场的鸡鸭和百货商店里的针线值几分钱。当然也有张家长李家短的家庭闲言碎语,在这里露头或者是被添油加醋而发酵,原本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也就被一些人弄得鸡飞狗跳了。

太阳刚上房檐时,他们这群身穿长袍短挂,和因季节天气差异,加上室外温度而随行就市穿衣裳的中老年茶友们早已坐在了靠街的五六张茶桌上。茶桌不同于饭桌,它们比饭桌矮小一半,长条板凳也相对矮一些。由于使用的日子久了,茶桌和板凳上也一层深黄带黑色的年代感了。

屋子里的茶桌上,茶杯,茶碗,每桌一个保温瓶和开水壶。加上茶客们嘴巴上含的叶子烟杆,还有包装精美纸盒装的香烟。比如;蓝雁,经济,红缨,春耕,春城,成都等等。这种纸烟价格在几分到二角多钱一盒,但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抽自家地里种的叶子烟。这家普通得有些老旧的茶馆,房檐下的红砂石柱子,有些地方都被日晒雨淋和在漫长的岁月里风化得看不出人工打造的痕迹了,那些纵横交错在灰黑色的老瓦下的房梁上与木梁一样黑的蜘蛛网也不知穿越了多少个年头。

如今的茶馆里,人声嘈杂起伏不定,而且早已是烟雾缭绕茶香四溢。店家和他的帮工们走进走出忙端茶倒水忙忙碌碌,对每一位客人都笑脸相迎。这样的茶园茶馆金马场有三四家,他们不只经营茶,还有香烟,卷烟,糖果糕点,也有瓜子花生和瓶装白酒散装白酒,生意做得十分灵活。遇到赶场天生意好的时候,茶园里坐不下,后院屋檐口下一排七八个蜂窝煤炉子烧开水都忙不过来。

他们还会把桌子板凳搬到客人们需要的地方,让场口附近的,或者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享受到乡场老茶馆最周到的服务,以及传统茶馆文化的温暖氛围。茶馆老板还会为茶客们提供扑克牌,长牌等娱乐用品。还有些老年茶客喜听收音机里的新闻和川剧节目,茶台上那台红灯牌老式收音机也能每天正常播放。老街下排有家做白铁产品的摊位上。

一位中年师傅把做白铁皮水桶,洗脚盆,和煤油灯等摆放在也是三个商铺门板搭成的临时货摊上。另外在旁边一个有点像倒转插在一块一尺五见方木砣中的鸭脚板铁钻墩上,将一些长条形状的铁皮管儿敲打得叮当作响。铁匠铺里的师傅更是在猛火炉子前正在忙碌中。大铁钳子在钢炭火炉子中夹出一块鲜红的铁,被快速放在铁钻墩上立即飞锤锻打,在那叮叮当当铁锤落下之时,红红的铁块飞溅射出斑斑点点闪亮的火星。那些锈迹斑斑的铁块,在烈火与铁锤的锻打下初步成形,锄头,镰刀,火钳,菜刀,锅铲,犁铧,铁锹,务斧头,铡刀,铡桥被铁匠铺的师傅们用铁钳子夹住,放在天井旁的水缸里嗞嗞作响并冒出一团团白烟。然后在匠人们的精心打磨下开刃,抛光,一系列的操作下那些铁器便油黑发亮有序地摆放在两扇门板搭成的铁器摊位上,让需要的乡亲们选购。

当时的金马场有两家铁匠铺,三家理理发店,有国营旅馆,中餐馆,面馆,杂货铺,供销社的商店,书店,采购店,食品站,粮站,药铺,医院,电影院,电器修理店等。逢场天还有卖猪肉的,修钟表的临时摊点,补牙的,摆地摊卖草药的,卖油条的,卖豌豆粑粑的,卖羊肉汤的。并且那家卖羊肉汤的摊位就在进场水巷子对着的转拐弯处,我一直在父亲身后紧跟着,去关帝庙的大坝子上(当时的关帝庙,大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关帝爷神像殿外有两尊大石狮子。

对面有个大戏楼,戏楼下左右两边有一颗大黄桷树。青石板铺成的大坝子,是当时的农贸市场。)卖完米糠回来。由于赶场的人实在太多,也相当拥挤。我在父亲身后根本看不见头,我们也走得相当慢。我们来到羊肉汤摊位前,父亲说:“二娃,我给你买碗羊肉汤喝吧!”我说:“爸爸,要得嘛!”于是父亲把我抱上梯坎,因为那羊肉汤摊的炉子和桌子都在一尺多高的街沿上面。

父亲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块票,两元的有一张,一元的三张。角角钱有五张。其中四张一角的,一张二角的。这五元六角钱都是今天早晨挑那担米糠卖的钱,米糠总共是八十一斤。每斤糠卖七分钱,有一斤糠买家说兄弟算了嘛!父亲也就没有再和买糠的人计较了。所以父亲挑得浑身冒汗的那担米糠就只卖了五元六角钱。三角钱递给卖羊肉汤的老板,老板姓林,他在这里摆摊好多年了。

他的生意做得非常灵活,上半年卖豌豆粑粑和油条,下半年卖羊肉汤和油条加豌豆粑粑,也因为他们一家三口都在一个羊肉汤锅炉子和一个炸油条和豌豆粑粑的大油锅前忙碌,态度温和所以生意相当不错。老板接过我父亲递出的三张一角的纸币,顺手拿起长把铁勺子,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里,舀出一勺羊肉羊杂连汤带水的羊肉汤倒进一个半大红棕色的土巴‘碗里。

又动作麻利地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碗里撒上一些香菜和葱花,那碗的羊肉汤的浓香立即向四周飘散。转瞬之间就让我喉咙里的青口水直往上冒,我咕噜一声刚吞下一泡口水。父亲对我说:“二娃,快把这碗羊肉汤喝了,我们好回家。”我喊旁边的父亲:“爸爸你也来吃啊!”父亲说:“你吃,爸爸还没有饿。”我知道父亲是为了节省钱,所以忍饥饿让我吃。我坐在父亲身边的羊肉汤摊旁的木桌边的板凳上,当时已经有八九个男女食客正在吃羊肉汤。我用碗里的一只陶瓷小勺子,津津有味地吃着羊肉喝着羊汤,完全沉浸在人间烟火气浓厚的美味中。父亲就站在我旁边,等我把那碗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人世间最美味的羊肉汤喝完。

浑身温暖而又十分满足的我,精神倍增。跟着父亲朝水巷子出场口的方向走,那时候的我,在赶场的大人面前,特别是在父亲面前显得十分渺小,又矮小瘦,但走路却脚杆非常有劲。在家里拿扫帚扫地,扫院坝,动作相当灵敏。我还把铡刀把子抬的老高,帮我妈铡猪草。还会在淘筐里捡起大个儿的红薯,将菜刀背放在胸口上费力却又老实认真地在竹篾筐边削红薯皮。

也许是因为我在家里经常帮父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因此,才会被父亲喊来赶场呢。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是这样想的,但我并没有问父亲。正当我和父亲快要走进水巷子的时候,突然说:“二娃,你在这墙角边等等我,我忘记买盐巴和红糖了。”我说:“爸爸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于是,我父亲放下肩膀上的扁担和套上绳子的两个空箩筐,让我在一根电线杆下的墙角边等他。父亲没多久就买东西回来了,手里拿着刚买的盐巴,猪肉,红糖。还顺手将一把水果糖装进我衣服下的两个口袋里,说这些糖果儿是带回家给你的妈妈和哥哥弟弟们的,你回去后就别和他们争了哟!我说好的。

回家的路上,父亲边走边算帐;

盐巴一斤三角,红糖一斤四角五,猪肉一斤六角八分钱,两斤一块三角六分。共计是二元一角一分钱,加上水果糖一分钱二个一角钱十个,二十个二角钱。二娃吃的羊肉汤一碗三角钱,总共用掉了二元六角一分钱。

父亲一边走一边细声细语地算着今天赶场的花销,仿佛是自己在跟自己算账。在经过四队的三湾大田时,我看见田埂边的柏树林下,有一排好像是举着火把一样温暖而鲜艳的红美蕉(当地人叫芭蕉)。一丛四叶草那边,还有一大片鱼秋草。它们开着白,紫,的小花朵。那一瓣瓣嫩嫩的白色紫色的花瓣,显得纯洁而完美。那细黑点带微黄的花骨朵在风中不停地摇晃,两只白色翅膀带灰黑点的小蝴蝶不停地围着小花朵飞来飞去。我在土坎下摘下一小把湿润的鱼秋草花,拿在手上,很快就追上了父亲。父亲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娃儿好像一个女娃子,性格内向而且还多喜欢花花草草的。

回到家里,我在院坝上的石磨旁边。把衣服口袋里的糖掏出来叫来哥哥弟,让他们把糖果分了吃。哥哥把分成四堆说刚好一堆五个,我说我和爸爸去赶了场的,这个糖我就不要了。哥哥说就拿五个给妈妈吃,兄弟几个都说好的。我看那糖果有点像橘红色小小的弯弯的橘子,糖果外面包裹那一层透明的塑料纸上也画有一瓣小橘子。旁边还印有三个小字,那字我肯定不认识,我那时还没有上学。哥哥在龚家祠堂的大队小学校上一年级,他说那三个字是橘子味。就这样哥哥和弟弟每人分了四颗水果糖,剩下八颗给了正在灶房里忙着煮午饭的妈妈。我站在院坝上,看看院子东边,西边,南边和北边的青青绿绿的高山。还有比大山更高深的天空,总感觉没有赶场去过的街场的天空高远和宽广。再看那房子后面竹林上飞来飞去的小麻雀心想;这就是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去赶场,赶场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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