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周年祭

 汝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一生有几，居此一生，恐汝亦尝思，当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归骨所耶！

 呜呼，堂上阿奶卒已三年，今子孙共诣其墓，顿首百拜，哀痛之情难以言表；顾往，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累汝至此者，未尝非子孙之过也。

 自余记事，阿奶常庇恤，予幼从阿奶受经，汝差肩而坐，闻汝言古人节义事，一旦长成，惟愿遽躬蹈之。汝不识诗书，却通古今，明大义，与人善，平生未尝与人争，乡人皆念之。予九岁，常乐祸，与吾弟二人，邻里乡党匈，不觉莞尔，连迷则则。汝常为我等与乡人歉。余十二年冬，与弟戏，火烧片田，使村人来救火，逾三时，火灭，其后子严之讥矣，使我心生悔，自是不复泼。凡此琐琐，虽为幼时陈迹，然一日不能忘，旧事填膺，思之凄梗，如影历历，逼取便逝。过时之疾，攸然。予年长，外读书，南事之，少还家。日岁往复，其鬓边白发渐密，体瘦如枯槁。年四月，清明归祖庙祭，与阿奶夜长谈，阿奶叹之，意恐时日无多，恨人生有三事未见，不甘遂。未曾觉，逾一月，阿奶竟撒手人寰，自此天人永隔。

 汝之疾也，医言无力，至多三月；吾幸自此扶又一年有余，乃上苍眷顾。予先一日梦汝来诀，心知不祥，适时，予在京事，次日假归，机落，闻汝已不知人，病重危矣，果予以未时还家，而汝以午时气绝，一目未瞑，盖犹忍死待予也。抱此无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汝去，吾失至亲。阿爷下两冢：一为其宿氏，一为阿奶景氏。羊山旷渺，南望原隰，西望栖霞，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百年之后，当为人祭。

 朔风野大，阿奶归矣，犹屡屡回头望余焉，今在坟前，泪不自觉。呜呼哀哉！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