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二十年了,记得在2006年某一天,《读书》如约而至,这期《读书》里面有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文艺理论家钱理群先生的文章。钱先生评论孙世祥《神史》开篇这段话引起我的注意:“这本书,放在我这里,已经一年多,竟是如此的沉重。”这是什么样的一本书,让钱老读起来如此感动以至沉重?钱老在文章里这样写道:“那是我在退休以后,第一次回北大讲课,课后很多人围着我,突然有人塞上两册厚厚的书,我抬头一看,就与这样的目光相遇,心里一震。待要说话,人已经不见了,回到家里,连忙打开书看,发现夹着一封信,是作者孙世祥的弟弟(显然是送书人)写的,信中讲述作者和书的故事,再一次让我为之震撼。”钱先生文中所说的孙世祥,一个我曾经在夏吟博客里读到的名字,真的是女诗人夏吟反复提到的孙世祥吗?当读到:“一个出生在滇东北最边远、最贫困的山区的巧家发拉村的农民的儿子,靠苦读走出大山来到省城工作,”一定是他,那个英年早逝我的同乡兄弟——昭通作家群中的佼佼者孙世祥。他有何能?可以打动当今的文学泰斗钱先生呢?这一切的疑问?逼着我一口气不停地读完钱先生的这篇文章。
送书给钱先生的人,是孙世祥的弟弟,书是孙世祥的遗作《神史》,一部近100万字的小说,已由云南美术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送书的目的正如钱先生在文章中写的那样:“于是就在他告别离去的那一刹那,我对一直迷惑我的一个问题:孙氏兄弟为什么如此执拗,不屈不饶地非要写书、出书,一再地追问书的价值?突然有了一个感悟:或许他们追求的不仅是个人的价值与家庭的地位,还有着更为广大的关怀?但似乎一时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有这样来理解,孙世祥活着时写书,孙氏兄弟则执着地出书,已经超越了一个人和一个家庭的价值,他们是要向读者诉说些什么,抑或是要向社会传达些什么?钱先生所说的更为广大的关怀,还是作者努力想用《神史》探讨当今农村深刻的社会问题?所有的这些疑问都只能在孙世祥的《神史》里,还有孙家人艰难出书的过程中去寻找和发现。
没有读到过《神史》,无从去评论孙世祥《神史》的内容,不过钱先生在文章给读者介绍得详尽,加之我本身就生活在滇东北这片土地,理解起来也很容易,《神史》是一部描写昭通农村一个叫法喇村的故事,我宁可把它看做是孙世祥家乡巧家发拉村的真实故事,作者在写作中进行大量的创作和加工,展现成为小说《神史》里的法喇村,一个孙氏家族20多年的发展史。
我长期生活在滇东北山区,很清楚地知道在滇东北农村,这样贫穷的村庄数以千万计,法喇村孙氏家族的故事,只不过是众多滇东北贫困山村的缩影。从前,滇东北的农村大多是荒凉的山区,这里地少人多,土地贫脊,物产匮乏,生活在这里的农民,极度贫穷,正如小说题辞写的:“一个荒凉村”“廿年悲辛事”。用短短的10个字点题,就和钱先生所述:“小说所要描写的正是法喇村(它可以看作是滇东北,以至整个西部地区农村的缩影)二十年的变迁。”这是一个日见“荒凉”、日趋衰败的历史过程,这荒凉、衰败不仅表现在土地荒芜,生活贫困,更是精神的贫困,用老百姓的话来说,这是“精气神儿散了”。这就是《神史》这部小说对当时滇东北农村的真实写照。
中国农村的悲剧性愚眜和贫困,我个人并不认同梁启超先生和鲁迅先生所说的“劣根性”,我始终认为“人”的认知和性格是会受文化影响而改变的,不能简单地归结于“天性”。中国在二千多年里经历长期的封建社会,中华文化总是停留在哪些所谓的“士大夫”身上,广大的农民没有受教育、学文化的条件和意识,这是中华文化的普及性悲哀。
最使我感动的是在孙世祥去世后,孙家人为能让《神史》出版所付出的艰辛和磨难。曾经在夏吟的博客里读到过,孙家人为完成孙世祥的愿望,为了《神史》的出版,除孙世祥的两个兄弟孙世先、孙世美不停的奔走,还要说服痛失爱子而病重的母亲,卖掉一处房产,不惜贷款5万元,总共拼凑到11万元用于《神史》出版。对于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甚至是还很贫穷的家庭来说,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即使这样,在众多有识之士帮助下,《神史》经历艰难的出书过程,才终于得以出版,当然在这些有识之士中,最主要的是责任编辑尹杰先生,还有云南人民出版社夏代忠社长、云南美术出版社原社长周文林先生,以及总编辑方绍忠先生的全力帮助。不管这部小说至今能有多大的影响力,但有这么多的文学大家对《神史》这部小说的肯定,足以告慰孙世祥在天之灵。
尹杰先生在他的《〈神史〉编辑出版手记》一文中写到:“阅读《神史》多在夜晚,这样一来少了些干扰,多了些思考的机会。作者对滇东北农村苦难生活的描述,对父亲形象的刻画,使我无数次流下热泪。”能够令尹先生如此感动得流泪,从这里可以看到《神史》给读它的人带来发自内心的感动和震撼,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在《神史》里的文字表现力和深厚的文学功底。
钱理群先生、尹杰先生在文章里都不约而同提到鲁迅先生,谈到关于文学性的问题,什么样的文学作品,才具有很强的文学艺术性。我认为,只有那些贴近现实,直视社会生活真实性,以及源于生活,用最朴素的语言和情感创作的文学作品。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最直接、最深刻地反映时代和社会发展变迁,才是我们当今时代最迫切需要,最优秀的文艺作品,也是最有文学性、艺术性和生命力的作品。至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把第六届“当代汉语贡献奖”颁给孙世祥,这个奖项于他来说是应得的,且当之无愧。
我在网上认识孙世祥,是在昭通作家群中彼负盛名的女诗人夏吟(夏玲)《感动的天空》博客里,夏吟在她博里写了很多关于孙世祥的文章,可惜我没有仔细和认真的读,不过还是记往了这位已故的昭通籍作家,我的同乡孙世祥的名字。
《神史》在2004年出版,2005年3月《神史》获昭通市人民政府第二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二等奖。2006年获当代汉语贡献奖,颁奖词里写道:“祝贺他以刚强勇猛的意志重构了汉语的疆界”。2008年11月4日,荣获中共云南省委宣传部颁发的第四届“云南文化精品工程” 优秀作品入选奖。
20多年过去,我为有这样一个优秀的作家同乡而高兴,毫不夸张地说,他是我们滇东北人的骄傲。同样,为他的早逝感到难过和悲痛,在那些天里,悲痛和不安的心情一直缠绕着我,为不能在他有生之年认识他,为不能读到他的作品而抱憾。我想应该还有机会,在今后的阅读中,一定会读到这部《神史》和他更多的作品,也许只有用这种阴阳隔世的神交方式来和他相知。
现在滇东北农村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经过扶贫攻坚实现全体脱贫,正在开展的乡村振兴计划,将把农村建设成生态、宜居的新时代美丽乡村。当今,正值昭通文学兴旺发达时期,但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孙世祥这位平凡的写作者。
2024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