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面试

几个月前一个周末的上午，我正在家伏案做一项数据分析，手机急促地响起，习惯性地看下是不是骚扰电话，一看不是就放心地接了。

“你好，请问是张主任吗？我们在人社局看到你们公司的招聘广告，我儿子柯南大学毕业，他是聋哑人，想过来面试”，对方一句接着一句着急地说道，像是怕我挂电话。出于职业习惯，我简要问了对方的一些情况，和他们约定下周三上午九点到公司面试。

接完电话，好奇心让我思绪凌乱，“聋哑人、柯南”几个字在我耳边挥之不去，儿时遇到那些聋哑人乞讨的模糊片段浮现于眼前。

周三，他们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来面试了。我见到了大学毕业不能开口说话的柯南，从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柯南惴惴不安地跟在父亲后面，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不敢直视我 。我试着用手比划着和他进行沟通，我的比划他可能是看懂了，可他的手语我却看不懂,只能让他父亲给我们 “翻译”。

柯南父亲黑黑瘦瘦的，是一位“笑面人”。讲话时脸上总是笑呵呵的，一看就是一位善良且极具生活智慧的老人。老人和我说，他有两个孩子，柯南是他的大儿子，今年三十岁，刚大学毕业，因上的特教学校毕业较晚。

柯南并不是天生聋哑，年幼时发烧在小诊所打针，导致这辈子再也不能开口说话！我们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和他同龄的孩子都结婚生子了。老人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侧过身去，压抑着，不让内心最脆弱的一面爆发出来。

我拿起桌上的抽纸递给他，下意识地看了下老人旁边的柯南。他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父亲，似乎我们的谈话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这个世界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老人起身用饱受风雨侵蚀的双手，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攥在手里，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近几年他们村在当地政府大力扶持下养殖金禅，自己多年的经验加上政府的扶持寻得了一条致富之道，家里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老人说到这原本忧愁的脸上露出难掩的兴奋。

老人随身携带了笔和小本，面试过程中我问的每一个问题，老人都认真地写出来给柯南看，老人的字苍劲有力，是典型“硬汉”字体。电脑、手机代替人工书写的今天，能写出一手好字的人并不多，这就是“功夫在诗外”啊!

面试结束后，老人嘴里一直说着他们这次运气好，遇到一个好人，待人热情。他们去过很多单位面试，因住在乡下，经常天还没有亮就从家出发，转一趟又一趟的公交，好不容易到了面试的单位，有些企业保安门都不让进，甚至直言我们单位不招聘“哑巴”，已经陪着柯南找了好几个月工作了……

我静静地聆听老人的一言一语，想起了父亲给我讲蝉化蛹成蝶的故事。蝉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下忍受着冰冷和寂寞少至三五年，多至十几年，为的就是在某个夜晚爬上树稍蜕变，化蛹成蝶后迎接在黑暗中期盼已久的光芒。

蝉儿们在阴潮的地下蛰伏数年，只为了心中的那缕光芒。我想，老人为了自己孩子能和常人一样有份稳定的工作，陪他到处奔走面试，受尽冷眼，个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但他从未放弃，只因在他心中闪烁着对孩子爱与责任的那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