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为了生计走南闯北,贩过蔬菜、倒腾过陶瓷制品……做过不少买卖,还干过村里的会计。九十年代父亲学得一门瓦工手艺,正好赶上乡村振兴,家家户户开始盖楼房。
手艺精湛,加上干活实在,久而久之,父亲成了村里的“红人”。今天这家奠基,明天那家上梁,都能看到父亲忙碌的身影,我们也跟着沾光,常能吃到父亲带回来的红馒头、红鸡蛋、糖果。
这一干就是二十几年,从最初帮人建普通平房,到小洋房,再到后来建街道商铺,父亲的技术愈加成熟,在“圈内”小有名气,同行见到父亲都尊称一声“张老师”。
建筑行业属高危职业。随着年龄增长,我们都为父亲的安全着想。工地上,脚手架林立,爬高下低不安全,我们常劝父亲换份工作,他总是不听。这不,到了退休年纪,又遇上农村盖房子的越来越少,去城市买房的越来越多,建筑老板不得不解散乡村建筑队,父亲因此失业了!
我们趁机劝父亲好好歇歇,如今家里又没有经济负担,正好和母亲带带孙子,安享晚年。父亲说啥也不肯,说一辈子忙惯了,闲下来就心发慌。
一日,有个远房亲戚登门拜访。父亲拿出好烟好酒招待,对方叔叔长叔叔短,酒过三巡才说明来意。他打算在村里开个养牛场,知道父亲年轻时贩过牛,又做过村里的会计,想让父亲过去帮忙管理牛场。工资开得不高,可以说是明显偏低,父亲耳根子软,见不得别人说客套话,关键的是他不是一味向“钱”看,当时就应承了下来。
父亲去正式上班后才知道,什么牛场管理员,饲养员、保育工、清洁工,他成了身兼数职的要员。这些都是后来我和母亲话家常时偶然得知的。以父亲的脾气秉性,他既然答应下来的事,不但会继续干下去,而且还得干得更好。母亲常说,父亲是“家里不勤外面勤,操劳一生就愿拼。”
我隔三差五给家里打电话,总会听到调皮的小侄女在电话里说,“姑姑,爷爷身上可臭臭了!”问过母亲才得知,父亲天天和牛打交道,下班回来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怪味,孩子们都不愿理他,就连以前喜欢粘着他的小侄女,都躲得远远的,不肯让他抱一抱。
去年春节前夕,我和家人回老家过年。大家从上午就开始忙着搞卫生,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哥哥早早就下厨准备年夜饭,当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呈现在眼前,在准备放鞭炮时,我们发现父亲还没回来,孩子们急忙去牛场找爷爷。父亲回来了,和我们一起吃完年夜饭后又匆忙赶回牛场,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家。第二天母亲告诉我们,父亲吃过年夜饭,去牛场给牛上草料,发现一只刚出生几天的小牛不见了,夜晚室外零下好几度,滴水成冰,父亲担心小牛跑出去会冻死,就拿着手电筒到处找,找遍了农场方圆几公里,最终找到了小牛。
“晚上不是有人上夜班嘛,那么点工资,您管那么多事干嘛,平常就算了,这大过年的!”我们拿起批评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数落起父亲。父亲却说,“这和钱多钱少没有关系!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咱就要尽心尽责,把活给人家干好;要不,咱就不答应。这是为人的准则,也是处事的原则!”
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仔细想下,他身上有太多像金子般闪着光芒的东西,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愈来愈清晰地认清了它,那叫勤劳、善良、淳朴、一诺千金……这些熠熠生辉的品格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这些晚辈不断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