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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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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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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的四季

立秋刚过,老父亲就在电话里念叨,开荒种的玉米、花生就要能煮着吃了,有空就送一些过来。每每听到这些,我的思绪都会沿着记忆的长河回溯到飘香的四季

小时候家里穷,跟着父母土里刨食,一年四季总有干不完的活,人越累就容易越馋,总想踅摸点好吃食哄哄肚皮。家里自是没有多余的钱来改善伙食,只能顺应季节轮转,沿着祖辈积累传下的经验,去搜寻能够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

春天一到,气温回暖,万物复苏。麦蒿、荠荠菜、柳芽、榆钱、槐花、香椿芽等野菜就成了餐桌上的宠儿。九十年代的农村,父辈们时兴端着碗蹲在路边吃饭。只要天气转暖,就跑出来,边吸溜汤边描述新鲜趣事,边嚼馍边谈论庄稼长势,总之吃饭是不可能堵得上嘴。这时候点评每家吃食也是必不可少的话题,要是在“春菜”丰裕时候,谁家还以酱菜佐餐,那一定会被人嘲笑。春天憋了一冬才奉上的美味却被视而不见,这样的人,或是被冠以懒汉的荣誉,或是被送上有钱人不稀罕的嘲讽。总之,农民这个吃饭圈子里,穷不可耻,懒惰才被视为万恶之源。

在这众多食物里,我的最爱就是槐花。苏轼曾写诗赞美“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它的香气不是到了灶台间才被激发,而是主动开在枝头,一簇簇,一树树,蝶形的花冠散发出清幽甜香,引得蜜蜂嗡嗡前来,香的路人驻足仰望。每到这时候,我就可以“奉命”上树了,习惯了爬高上低,都不需要梯子,双手抱定树身双脚交替发力,不几下就能攀到第一根可以借力的树杈,手攀脚蹬,翻身坐定,赶忙伸手捋下一把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槐花进到口中香味更加浓郁,浓到闻见槐花香就闻见了春天的味道。

摘槐花除了看长势,还有个窍门就是听声音,哪里嗡嗡的声音响,哪里槐花就开得好,蜜蜂可以找寻花蜜的高手,听着他们声音的指引准没错。槐树上有刺,徒手摘槐花总会受伤,必须使用自制工具来协助,或是用粗铁丝凹出个钩子,或是直接用镰刀,搭配根一米来长的棍子绑好,人斜坐在树杈上左右开弓,选择微微开花的槐花,轻轻勾住嫩枝左右旋转折断即可,树下的人只管捡拾,不大会就能收获满满一箩筐。这才算完成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将每一枝槐花都捋下来,放到大盆里用清水洗去浮灰才可以食用。槐花吃法多样,可以裹上面粉做蒸槐花,可以调成面糊烙饼,还可以阴干了泡茶。我最喜欢的吃法蒸,既当菜又是主食,好吃管饱。槐花拌上面粉放到笼屉里蒸上15分钟即熟。在槐花蒸着的时候,就可以调拌料汁了,这是蒸槐花的灵魂搭配,将蒜头细细捣碎,然后加入精盐、醋、酱油、辣椒等调料拌匀即成,简单美味。花槐出锅,将料汁泼上,淋上香油,槐花的香气这一刻得到了升华,从自然的精灵变成了生活的美味,这些香气刻进了嬉戏打闹孩子的童年里,就够他们一生回味了。

夏季自不必说,菜蔬瓜果在炎热炙烤下,将浓郁的香气铺满整个季节。农村人家的瓜菜自由从入夏开始,一直能持续到深秋。在这两季,有吃不完的丝瓜、茄子、豆角、辣椒、黄瓜、西红柿,还有冬瓜、南瓜、葫芦、笋瓜,西瓜、葡萄和各色甜瓜,更有野苋菜、马齿苋、苦苣菜、灰灰菜等时令野菜,这些食材都是以盆、桶、筐为盛具送回厨房,挣脱了论斤称量的拘束感,直到现在,在菜市场看到熟悉的菜蔬还会生出一种满足感。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秋季作物不像冬小麦那样要越过漫长的一冬,玉米、黄豆、花生、红薯等三四个月就成熟了,短暂的生命周期倒逼它们形成独有的香味勾住人们的期盼。在田间收获之余,劳累的父母和邻居坐在田埂上聊庄稼收种,我们姐弟们就开始了自己的保留节目,寻两棒嫩玉米、刨两块小红薯,拢起地头的干树枝、玉米杆,田野里烤玉米、红薯。红薯要用镰刀分成块才能在短时间熟透,玉米拿树枝挑起来,不时旋转就可以静候美食了。焦香气混着柴火烟气弥漫在空气中,闻着满口生津。红薯烤熟后浑身焦黑,轻轻掰开,黄澄澄的冒着热气,轻咬一口软糯香甜,十分惬意。在劳累休息间隙缓解一下疲劳,在苦中作乐里品尝一下收获,一缕缕焦香夹杂着甜香总能抚慰连日的辛劳,也能让欢乐的画面定格,以至于后面闻到这熟悉的味道都倍感亲切。

秋天的日头渐渐变短,月亮却慢慢变圆,变成了游子心目中最明的月。陆放翁的“荞熟油新作饼香”,张翰的“秋风起思吴中莼菜”,如此种种,无不述说着对故土美味的眷恋,而秋日里的中秋佳节就成了最好的回家号角。中秋前夕要走亲访友,客人来了,朴实的农家人总会弄上冬瓜炖肉、炖柴鸡这些肉菜,再炒几个青菜,确保宾主尽欢。在我们这里,闺女回娘家是节假日的重头戏,每年刚进阴历八月,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回娘家省亲,抽出时间住上几日,和父母絮叨絮叨家长里短,把父母的棉衣棉被拿出来拆洗晾晒,添做新衣,在一针一线里缝上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

今年工作忙,还没来得及回老家看看,三姐驱车200多公里送来了新摘的玉米、花生和毛豆,上面的泥土还没干透,隔着袋子我都嗅到了食物的甜气和泥土的味道。我们村子的土地都流转出去了,但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父辈们依然闲不住,沟边、村头和道路两侧的荒地又成为他们的新战场。他们不为别的,只是能在“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时,种下些南瓜、丝瓜,到“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里头种白菜”时,种些萝卜白菜。他们通过星星点点的劳动,全心全意的赶赴每一场农时节气的约定,同时,给儿女送上一点时令果蔬,以飘香的食物慰藉在外奔波打拼的孩子,这是辛劳大半辈子的父辈们牵挂子女的方式,更是对土地和劳作的坚守。

秋收冬藏,冬天农活干完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大自然的馈赠也随之收敛了。闲不住的人们开始变着法唤醒食材中贮藏的季节味道,以不同的形式挖掘食物的香味,用厨房的香气填补冬季的萧瑟。过好每个节日是农闲时间的奖赏,熬上一锅腊八粥、蒸上几笼包子、包上几篦饺子、腌上几缸萝卜白菜大头蒜,精心制作的吃食配上“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八,把面发”民谣谚语,佐以节日的仪式感,更彰显了食物的不凡。特别是大年三十这一天,满桌子的鸡鱼香味,混合着拜神敬祖的香烛气味满院弥漫,让一年的时光在庄重的味道里结束,又在神圣的场面里开启。

一年四季,周而复始。每一季都专属的味道,每一年都有温暖的故事。平淡日子里的家长里短,背后没有惊艳世间的独特之处,没有珍馐美味,也没有多少刻骨铭心的故事,仅是在粗茶淡饭的时光里,在熟悉的味道中寻觅那份特别的归属感。

飘香的四季啊,以缕缕香气浸润飘荡游子的心,时时点亮温暖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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