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题目时,您可能以为我写的是大家熟悉的那款凉茶“王老吉”。No,我说的王老吉是人不是茶。王老吉本名叫吉天武,姓吉不姓王,只因认识老王后,经常和老王在一起,群里的小弟们后来就都管他叫王老吉啦。王老吉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日子久了,大家竟都忘了老吉究竟叫什么名字啦。
其实,王老吉之前与兄弟们并不认识。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那年夏天几个小弟酒足饭饱后,陪老王在广场散步,远远就传来熟悉的家乡口音。哥儿几个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那人头戴礼帽,正欢天喜地的和几个老汉斗地主呢。
老乡,你老家那的?小高主动上前搭讪!河北的,河北那里的?张家口的,那人不耐烦地一问一答着。小高又问,你张家口那的?阳原县的!小高说,你是不是东井集的?那人一下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东井集的?因为我也是阳原的,听你口音就是靠近山西大同的东井集的。那人一听是老乡,赶紧站了起来,不玩了。哎呀,老乡好啊!来昌吉这么多年啦,我还是第
一次遇到这么近的老乡。他起身和小高握了个手。随后小高便把同行的老乡们一一介绍给了他。这位是王哥,也是阳原县的,
这位是张团长,蔚县的,这位是杜总,尚义县的,都是咱张家口的人。他分别握手打过招呼后,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本人吉天武,当兵岀生,1978年至1982年,在原北京军区所属部队当了四年兵,为国防建设挖了三年洞,复员后在老家务农。听三哥说新疆是个好地方,1985年春天,老吉不远万里从老家来到新疆投奔三哥。原来三哥和老王都是1976冬季入伍,坐同一个车批参军来疆的战友,不过不在一个部队,两人并不认识。三哥退伍后留在了驻地乌鲁木齐县板房沟,老王从部队转业后留在了昌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从此,老吉走进这个以老王为老大的老乡圈子。
老吉175的个头,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膀宽腰圆,结实敦厚。干活儿有一把子力气,而且忠诚可靠,不怕吃苦,特别卖力。初来新疆那阵子,为了生存,老吉什么苦都受过,什么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他从不挑剔,只要能吃饱饭就行。老吉能吃也能干,拳头大的馍馍,他一顿可以吃七八个,吃拌面得加上三四个面,菜不够就拌些油泼辣子和醋,再就上一咕嘟大蒜,吃的那叫一个香。1988年,老吉在乌鲁木齐一个幼儿园当保安,幼儿园园长看老吉是个好后生,实在人,就做媒牵线把当时在她家做保姆的昌吉姑娘小张介绍给了他。
1989年春天,老吉和小张喜结良缘!婚后,他干脆随老婆子把户口落在了昌吉市郊的三工镇中沟二村(现归建国路街道管辖)。中沟二村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大家庭,有维吾尔族,汉族,回族,一千二百多户五干多口人。各民族和睦相处,和谐共生,相处的和一家人似的。性格热情开朗、为人友好诚实的老吉很快便融入其中,与乡亲们打成一片。第二年,老婆子就为他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为了养家糊口,老吉一边耕田种地,一边养牛发展副业,千方百计挣钱。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日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进入了新世纪,昌吉市的房地产业在国家西部大开发的洪流中,如火如荼地开展着,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并迅速向城郊的农村扩展。2006年,老吉所在的中沟二村的土地就被政府征购了,连老祖宗们的墓地也要迁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也是他们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希望和梦想。失去了土地的老吉们,说是农民吧不种田,说是市民吧又不同于城市的居民,很尴尬地成为了一个特珠的边缘群体。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为了今后的生活,他参加了市里组织的职业技能培训,学习掌握了驾驶技术。老吉用土地补偿款买了一台大卡车,开始在城里的各个建筑工地揽活儿,拉运建筑材料和土石方。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从不赋闲,倒是挣了不少钱。
一晃,儿子也长大成人。技校毕业后,在城里打工期间,认识并自由恋爱谈上了女朋友。2016年秋天,老吉隆重为儿子操办了婚礼,宴请了全村的父老乡亲。第二年夏天,儿媳妇儿就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小孙女。虽然带孙子并不轻松,但老吉夫妇俩却乐此不疲,一天到晚高兴的合不拢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这年的九月,刚刚为孙女儿操办过了百天宴,积劳成疾的老吉被昌吉州医院确诊为肺癌。为了看病,老伴带着他辗转乌鲁木齐,太原,北京各大医院,不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还和两个妹妹借了钱。也许是苍天有眼,经过一年多的化疗放疗,老吉竟神奇般的转危为安,逃过一劫,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出院时,主治医生和老吉说,新疆的牛羊肉营养丰富、品质好,特别养人,你放宽心,回去后多吃些滋补身体,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在老吉身上应验了。2019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一,儿媳妇儿又为他生了个可爱的小孙女儿。这年夏天,因昌吉市城市建设改造,村里整体拆迁,老吉的宅基地也被政府征购了。老吉院子面积大,房子多,加上那几年养牛,院子里还建有一排牛棚和圈舍,可以得到200多万元的补偿款。这对于老吉来说真是双喜临门,雪中送炭的好事情。老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了名符其实的百万富翁,还完了所有的债务,他顿感轻松了许多。然而,当看着自己和老婆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农家小院就要被夷为平地时,老吉还是有点恋恋不舍。临别时,他们全家在老屋前的桑树和葡萄架下照了一张合影,留做永远的念想。他在城里置办了两套楼房,一套给儿子,一套自己住。剩余的钱全部存入了银行,理材吃利。劫后余生的老吉也彻底想明白了,都已是六十岁的人啦,就是政府公务员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了,他不想再拼着老命去赚钱了。一狠心卖掉了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大卡车,为儿子买了一辆小轿车,为没有固定工作的儿媳妇儿买了一份养老保险。
从农村到城市,从农家小院到高楼大厦,生活条件是改善了,但老吉总感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很不适应。同住在一个小区一栋楼里的人,大家伙却谁都不认识谁,不打交道不说话,就连对门的邻居们也从不来往。不像在村里时那么红火热闹,大家每天碰面说说笑笑,农闲时还时常走家串户唠嗑。谁家有个什么事,全村人都会来帮忙。现在,搬迁后的村里人都各奔东西啦,有的干脆拿着拆迁款随儿女到了外地,再很难见上一面。
从此,老吉开始慢慢地适应并融入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学着城里老人的样子,过上了自由自在的退休生活。他早上在广场上甩鞭子锻炼身体,上午和老汉们在公园里打牌、斗地主开心娱乐,下午放学时帮儿子到幼儿园接接孩子,尽享天伦之乐。
特别是那天在广场结识了几个老乡后,老吉像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快乐。居住在昌吉的老乡们隔三差五就会聚在一起,说老家方言,谈老家变迁,吃老家美食油炸糕、蒸莜面、大烩菜,喝老家美酒张家口老窖、老白干、刘伶醉,抽老家香烟钻石、荷花、迎宾,浓浓的乡音、幽幽的乡情,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乡愁。
一晃,病愈五年过去了。到医院一复查,老吉的身体竟然完全康复。就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几乎掉光了,老吉干脆刮了个光头,经常戴着个礼帽,穿着整整齐齐,像个老干部似的。老吉有条腿当年在部队打山洞时受过伤,年轻时没觉得怎样。如今老了,疼的走不了远路,虽寻医问药多年但始终未能治愈。为此,他出门经常骑着个自行车。老伴儿更是无微不至的对他关心照顾,老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康复后的老吉不顾家人的反对,又抽起了烟,喝起了酒,身体养得白白胖胖,结实得像头牛。那是第一次参加老乡们聚会,老吉高兴的频频举杯,借上卫生间之际,还悄悄买了单,由于一时激动,竟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是两个小兄弟把他扶着送回了家。为此,一个老乡还专门为他量身定做了一首藏头诗:
吉祥如意三六五,
天天开心斗地主。
武快手,六六六,
好酒好菜好朋友。
鉴于老吉曾经癌症的特殊情况,老王专门交待,老乡们以后聚会,对老吉喝酒一定要严格限量,最多半斤。有时酒场上老王会不顾情面,当场制止老吉贪杯。从此,老吉再没有喝醉过。老王每年夏天都要组织兄弟们到周边的旅游景点玩上几天,每次都忘不了把老吉喊上,兄弟们对老吉也是关怀备至,让老吉很是感动。
老吉和老王老家在一个县上,在昌吉市又住在同一条街上,一个在富友澳林小区,一个在富友国际小区,两家相隔也就一站地的距离。老王是1957年生人,比老吉大两岁。老吉管老王叫王哥。老王就一个孩子,儿子和儿媳妇都是公务员。育有一儿一女。老王除了每天接送孙女,中午给孙子孙女做个饭,其它事也没有。因为住的近,年龄相仿,又有共同语言,老哥儿俩经常一起在两个小区中间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题公园散步溜弯,好的和亲兄弟似的。
王老吉是个特别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那年疫情期间,老王不慎感染了新冠病毒,被隔离在家。王老吉闻讯后,不顾被传染的风险,隔三差五,为老王购物送货上门,探望问侯。疫情结束后,王老吉还专门邀请兄弟们到天山大峡谷侄儿子开的旅游度假村玩了三天,王老吉还执意自掏腰包给大家宰了一只大羯羊。又是清炖,又是烧烤,又是抓饭,大家伙玩得非常开心快乐。
老王原在昌吉州物资局上班。2000年,单位倒闭下岗后做水泥生意还开了一家防水材料厂。那时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老王抓住了时机,赚了不少钱。退休后,每月还有五六千元的退休工资,早已过上了小康生活。为了享受生活,老王先后在海南的三亚和琼海购买了住房,像候鸟一样,每年冬季来临之际,都会飞到海南去过冬。老王曾多次邀请老乡们到海南观光旅游,老吉总是说照顾孙子走不开。今年老王临行前再次向老乡们发出了邀请,老吉说儿媳妇儿又要生了,那里也去不了啦!
今年的11月15日早晨,伴随着飘飘洒洒的雪花,王老汉又从边疆小城昌吉飞走了,像只候鸟一样,又飞到了温暖如春的海南岛。
王老汉飞走的第二天,小城的气温就骤降至了零下,一向红火热闹的公园一下子也冷清了,连平时喜欢聚在一起,打麻将,斗地主的人也不知道都到那里去了。
一直以来和王老汉形影不离的王老吉总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儿似的。一个人坐在公园长廊冰冷的石头凳上,低着头,不停地在手机上刷着屏,试图同王老汉视频互动一下,但几次都未能联机成功。一定是昨天晚上和接风的朋友喝多了,王老吉自言自语自我安慰着。他继续低头刷着快手,自娱自乐。浑然不知我就在他的身后。
为了不惊吓到陶醉其中的王老吉,我悄悄地离开他散步去了。再回首远远望去,寒风中王老吉那孤独寂寞的身影,让我感到甚是凄凉,很是难过。
在老王离开新疆的第四天,王老吉终于把视频电话打通了。只见对面的老王穿着短袖短裤还热的满头大汗。老王说,那天一下飞机就被三亚的朋友们接到了饭店,这几天天天喝的乱醉。老吉不禁感慨,海南热火朝天,而新疆却寒气逼人。王哥热的汗流浃背,而我老吉却冻得鼻涕哈拉。同一片蓝天下,差距怎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