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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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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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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结连理

我从若尔盖助教回来,扬花已先我两天从峨眉山回到了成都。她在等我,因为此前我们出发时说好要一起回家。没有伙伴的旅途孤独寂寞,我在这学期开学来成都的路上已经体验过了,不想回家的途中再次感受,也不想让好姐妹杨花感受孤独。

第二天早晨,我和杨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走西北的火车。这次,我们破天荒买了卧铺票,我是下铺,她是中铺。火车刚开动,我们就躺下了,真想不到,卧铺竟然这么舒服,不像硬座,几个人挤在一起,很不好受,时间长了腰酸背痛。我闭上眼睛,静静体味不一样的旅行方式,越发觉得上学美好。这还要感谢好姐妹邱萍,她在信中说她不久前去了趟南方,去时坐硬座,受了不少罪,回来买了卧铺,别提多美了,建议我们回家也坐卧铺,尽管票价比硬座贵很多。

想到今晚梦醒后就能踏上西北的土地,下午就能见到亲人,我的心情越来越激动,思乡之情越来越浓烈。不知父母变老了没有,弟弟长高了多少,家里的小羊羔学会吃草了没有,小猫是否还认得我,等等等等,让我越想越兴奋,虽然离家只有半年,可我感觉那么漫长,大概在若尔盖经历了遇狼的危险,让我更觉生命脆弱与亲人可贵吧。

车没走多远,杨花就歪下身问我:“雅文,你睡着了吗?”

“没有,大清早的哪能睡着。你下来吧,咱们聊会儿天。”

杨花身手矫健地从床头的小梯子上下到了我床上,我们抱膝对坐。她更美了,皮肤比一年前越发白皙,脸上没有了我们西北乡下女孩特有的红二团,身材更加婀娜,尤其是眼睛,灵动妩媚,让我想起白居易的一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即使她不笑,也会让花自无容,水自哀。

“雅文,你好像晒黑了,是不是若尔盖紫外线很强啊?”

“就是啊,我还戴着太阳帽呢。你倒越白了,是不是每天都上山啊?”

“也不是,山上去了几天,山下也有好多美景呢,就是没有猴子。”

“怎么样,猴子可爱吗?会不会挠人?”我好奇地问。

“总的来说很可爱,但也会发脾气,有点野性。我一个同学的衣服被挠破了,我的一支画笔也被抢走了。”

“怎么,没吓着你吧?”

“没有,我们那么多人呢。是我们先挑逗猴子,它们才发了点小脾气。我画它们的时候,一只小猴子蹲在我画架旁,好奇地看我作画,我顺手把它鼻子画红了,它抢过我的画笔一溜烟爬到树上,怎么也不下来,拿画笔在树干上乱画,好像也要画画似的,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后来呢,它把画笔还给你了吗?”

“没有,猴子们抢都抢不过来,把它当玩具了,几只猴子的手和脸都染成了红色,像美猴王。”

“你们住哪儿?”

“我们住在山下人,旅馆住不起,太贵了。那儿的人真有福,出门就是青山秀水,处处是美景,空气也特别清新,不像我们家乡,满眼黄沙,一刮风,沙尘肆虐,让人睁不开眼。还是南方好啊,尽管那儿的农民也辛苦,可比我们家乡的农民轻松多了。”

“怎么,这么快就看不上我们的家乡了?白眼狼。我看啊,你最好找个四川男人,嫁到这儿得了。”我笑着说,想跟她开个玩笑。

“没有,哪能看不上自己的家乡呢,毕竟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我是实事求是,南方的自然环境确实比我们西北好。说说你吧,在若尔盖有什么新鲜见闻?”

“大草原,美丽的大草原,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诗里的草原,画里的草原,也是我梦里的草原。”

“哎呀,我的大作家,别发感慨了,具体说说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

“首先还是草原,简直太美了,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描绘。满眼的绿色,绿得那么纯粹,那么自然,那么鲜嫩,白色的羊群像落下的云朵,各色牛儿像画上去的一样,天空蓝得醉人,云像在天空漫步的羊群。鲜花碧草间,放牧的藏族姑娘像下凡的仙子,优美的歌喉如清澈的流水,浑然天成。”

“你说的也太美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一次。还有什么啊?”

“最美的还是那儿的人,热情、敦厚、淳朴。尤其是巴桑卓玛老师,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有可能的话,我还会去看她。”

“听名字应该是个藏民吧。”

“嗯,那儿几乎都是藏民,汉民很少。”

“这个老师和你有什么特别情缘吗?”

“她教会了我临危不乱。”

“临危不乱?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扬花吃惊地问,满眼担忧的神情。

“在山里遇到狼了。到家里可别乱说啊,免得我爹妈絮絮叨叨。”

一听遇到狼了,邻近几个铺上的乘客都好奇起来,睁大眼睛盯着我,想让我详细讲述。

“什么?真的遇到狼了!那儿果然有狼啊!”花着急了。

面对大家好奇的目光,我便如此这般地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他们像听传奇小说一样,目不转睛,全神贯注,脸上的表情随着我的讲述而变化,听到最后狼被打死才舒了口气,好像被狼围困的是他们的姐妹。

我讲完后,几个陌生乘客还询问我们在那儿的其他工作和生活细节,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啧啧称赞,说大学生就是了不起,有神庇佑。扬花似乎一直处于情绪紧张中,眼睛傻傻地看着我,既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敢相信眼前的我。

“你怎么还这么轻松啊?像没事人一样。我都被你说的吓坏了,你怎么还嘻嘻哈哈的。如果你发生什么意外,让我们咋办啊?徐叔和徐婶咋活吗?”她突然向前抓住了我放在膝盖的双手。

“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

“你说的那个巴桑卓玛老师可真了不起,想不到一个女子在面对三只恶狼时还那么沉稳自若,不慌不乱。还有那个墨染,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只有在危难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品质和胸襟。”

“花,说实话,你就像巴桑卓玛老师和墨染,你兼具他们二人的优点。以前,我们姐妹们遇到什么难事时,只要有你在,我们就有主心骨。”我柔情地看着花。

“哪有啊,我哪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他们多勇敢啊,我可没有他们的勇气。”

“那你以后还敢去若尔盖吗?”

“去啊,当然要去啊。这个世界哪里没有危险,总不能怕危险就裹足不前吧。”

大家都用称奇的眼光看着我对面这位秀美女孩,没想到她柔弱的外表里竟藏着一颗男子般勇敢的心,她若仗剑,定是笑傲江湖的女侠。

“上面的事情谁都不能给说噢,包括你嫂子萍。”我又叮嘱了她。

“行,保证不会说的。别说嫂子,他们还没结婚呢。好姐妹突然成了嫂子怪怪的,还真不习惯。”

“是不是不想认她嫂子啊?”我故意严肃起来。

“认啊,怎么能不认呢。我的意思是等他们结婚后,现在有点为时过早。”

“你先给我透露一下,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啊,我没问过,他们也没给我说过。不过,我觉得还早呢,他们岁数都不大啊。”

“花,从我们的角度说他们确实岁数不大,但你得考虑我们那儿的实际情况,女孩子二十岁左右结婚不很正常嘛。”

“你说的也是。”花无奈地点点头。

在我们愉快的交谈中,列车不知过了几个车站,但时间肯定到了中午,因为喇叭上广播,餐车准备好了午饭,让乘客到餐车吃饭。我对面干部模样的人先去了餐车,接着,花对面中铺的女同志也去了餐车,看她的穿着,应该不是吃公家饭的,像是生意人。剩下四个人,包括我和扬花,从包里掏出馍馍和饼子等,就着开水吃中午饭。

在火车的咣当声中,这个夜晚我睡得特别香,做了好多梦,甜甜的梦。我最后梦见的是我的好姐妹秋萍。她穿着红色的裙子,画着红红的嘴唇,笑容满面地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和扬花的哥哥结婚。我、杨花和于华站在旁边,热情地笑着,喊着,祝福着他们。

忽然,车猛地晃了一下,我被摇醒,太阳已经升起,车正缓缓驶进一个车站,过道里站着好多准备下车的人。我朝窗外看了一眼,没认出是哪里,但那半裸露的山头告诉我车已经到了西北,空气也干燥起来,没有昨天我们出发时那么温润绵软。

杨花早已醒了,为了不吵醒我的美梦,她一直躺在铺上读书,没有下来。

中午时,火车停在了我们市火车站。下车后,再坐两个小时班车,我们就能到家。路上,我给杨花说我的舍友曾经问,我去成都是不是先骑骆驼,再坐班车,再坐火车,还问路上会不会碰到狼。花听后笑了,说也怪不得人家,因为我们西北确实太偏远,自然让人有种神秘感,她还说,和南方相比,西北确实落后,人们的思想观念也比较保守甚至愚昧。

回到家,一切都那么熟悉,尽管我出现了暂时的不适应。与回答爹妈的问题相比,我更想睡一觉,一方面我确实困了,另一方面是想重温一下自己熟悉的小窝,好长时间没有单独睡一个房间了。小黄猫还认得我,我睡时,她趴在我枕头边,咕噜咕噜伴我入眠。

爹妈一直没叫我,是饭菜的香味唤醒了我。妈做了手工碱面,炒了土豆片炒肉和茄辣子菜,我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大碗碱面,记忆中的味道满足了我思乡的味蕾。吃饱后,感觉精神倍增,我很想了解半年来家里的情况,也想把我的收获与爹妈和弟弟分享,这正是他们期盼的。

我给他们详细讲了一遍我在若尔盖的经历与见闻,但没有给他们说遭遇狼的事情。弟弟听得特别专心,好奇的眼神中透露出男孩子们特有的探险欲望。

“雅文,以后要多参加这样的活动,多进行社会实践,不能成为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爹意味深长地说。

“嗯,通过参加活动,我确实收获颇多,而且还是书本和课堂上学不到的。”

“雅文,你都晒黑了,是不是天天在外面跑啊?”妈怜惜地问。

“那是海拔高的原因,藏民们不都是黑的嘛。姐若再呆一个月,肯定变成藏族大妞了。”

“油嘴滑舌的,胡说什么呢。哪有这样说姐姐的?”爹瞪了弟弟一眼。

我则微笑着,心想:“徐文斌,你怎么越大越不着调了,竟然敢拿我开涮,哪天我得找机会教训一下你,老虎不发威,真把我当成家猫了。”

“邱萍最近怎么样啊?”我换了个话题。

“她爹给她找了个后妈。”弟弟急不可待地回答我,像要讨好我似的。

“什么?真的吗?”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爹笑了一下,起身说要去喂羊。

“可不是嘛。不过,也得理解你邱叔,一个家没个女人操持家务怪可怜的。”妈平静地说。

“不是有邱萍吗?”

“她要嫁人了,马上要和杨花姐的哥哥杨为民结婚。”弟弟总是消息灵通。

“不会吧,这么快啊!她还小啊!”我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小了,已经二十了,该出嫁了。不然,两人老在一起,队里会有人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啊,他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嘛。”我有点不解。

“结婚了就能睡一个被窝了。”弟弟突然冒出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胡说啥呢?滚出去。”我突然发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打我干吗?”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对你我想怎样就怎样,看你以后再敢胡说。”

“法西斯,女法西斯。你就不像邱萍姐,她对她弟弟多好。再说,这话又不是我说的,队里许多人都说呢。”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妈两个人。

“妈,他们真要结婚了?”我还是不相信。

“日子都定了,还有十天。你应该能参加上她们的婚礼吧。”

“肯定得参加啊,没想到这么快,她怎么没写信告诉我啊?”

“也是突然定下来的。不然,朱文书的侄子朱文老来骚扰她,没脸没皮的。”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朱文,一点都不文,叫猪瘟还差不多,”我愤愤地骂了一句,“那她后妈是咋回事啊?”

“是上个月的事情,也没有举行仪式,只领了个证。”

“哪里人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六队王家的,叫王秀花,以前嫁到了城北,去年,她男人和儿子在进城的路上遭遇了车祸,两人都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大小和文斌差不多,秋天就该上初三,一块儿过来了,听说学习非常好,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这女人也不错,性情好,待人和善,长的还俊,以前我们常见面呢,自从她结婚后再没见过。”

“那邱萍什么意见?她同意吗?”

“当然同意了,这事就是她亲自张罗的。人家是村副主任,又是全县致富带头人,境界可高了,村里人都夸她呢。”

“邱萍没有结婚,邱叔倒先结婚了,真没想到。”我还有点想不通。

“这有啥奇怪的?邱萍迟早要出嫁,留下他们爷仨咋办,总得有人给做饭吧,虽然邱萍也在一个队里,但不能老往娘家跑啊,再说了,她也忙不过来,现在已经够忙的了。”

我急匆匆地往邱萍家走。夏收过后,天气渐渐凉爽,尤其早晚,感觉特别舒服。

杨花已经到了。她、邱萍、邱萍的妹妹、还有一个很俊俏的女孩坐在院子里,小桌上摆了几盘瓜果。我弟弟和邱爽正在屋里看电视。

听到我们的说笑声,一个中年妇女从厨房走了出来,系着围裙,看样子正在洗锅。我想她应该就是王秀花吧。她中等个子,不胖不瘦,麦色肤色,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确实很俊。

“姨,这是我的好姐妹徐雅文,和花一样在四川上大学。”萍急忙介绍。

“我猜就是雅文,萍经常说起你。听说你是大作家了,发表了好多作品啊。”王秀花笑容可掬地跟我说。

“婶子,还算不上作家,就是学着写,才开始呢。”我谦虚地说。

“你看,越有才的人越谦虚。丽丽啊,以后你可要向你雅文姐好好学习,你不是也喜欢写作嘛。”

丽丽含羞地笑着点了点头。不知怎的,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她不仅长的好看,目光清纯,举止也含蓄内敛,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娃娃。

“这是我姑娘,杨丽。”

“我妹妹不想改姓,我们都尊重她,仍然叫杨丽,”萍显然看出了我眼神中的疑惑,赶忙解释。

“雅文,赶紧坐下吃点瓜果,我去收拾锅碗。”王秀花热情地说。

“萍,恭喜你多了个如此漂亮的妹妹。听说她学习特别优秀。”

“就是啊,丽丽不仅长的好看,还是班上的尖子生。”萍自豪地说,脸上洋溢着快乐与满足。

“听说你要结婚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

“前两天才定下,知道你要来,就没给你写信,再说,你去了若尔盖,我写信你能收到吗?花也是回家后才知道的。”

“就是啊,我也有点突然。火车上你还问我呢,我当时真不知道。”花急忙解释。

“听说十天后就是你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我随时听你调遣。”

“那我就不客气了,有什么活我随时给你说。眼下,你得帮我把于华请一下。”

“没问题,我后天就去城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那就辛苦我们的大才女了。”

“你可别烦我啊,我要天天到你家来。你这下名花有主了,再不跟你多呆几天以后就没机会了,不像花。”我打趣道。

“那你以后常到我家来嘛。”花说。

“就怕你哥不乐意啊。”

“他有啥不乐意的。”花说的似乎很坚定。

“雅文姐,以后我可以问你写作文方面的问题吗?”一直看我们说话的丽丽突然问。

“当然行啊,好妹妹,有什么问题随便问,只要我知道的,毫无保留。从今往后,我、花、还有萍都是你亲姐姐,你可不能只认她一个哦。”

我们欢快地笑起来,在厨房干活的王秀花也看着我们,一脸幸福的笑容。

两天后,我独自来到城里,邀请于华。于华不在家,只有她弟弟在学习,她和父母去老家看亲戚了。我只好委托她弟弟把邱萍的盛意传达给她。

我本打算和于华一起去百货公司给邱萍挑选礼物,既然她不在,我只能独自去了。没走几步,我突然想到母校看看,不知一年来学校有没有什么变化。来到熟悉的校门口,心中泛起了温柔的幸福。这是我理想启航的地方,也是我初恋开始的地方,回想往事,似乎就在昨天。这儿的一草一木都让我倍感亲切,虽然这里也有我梦魇一般屈辱的记忆。栅栏式的校门从里面锁着,应该没有老师和学生,看门的老大爷看见我朝里面观望,问我是不是有事,我摇摇头,笑了一下,他猜出我是这儿毕业的学生,问我想不想进去看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

我费了好大劲才选好两件礼物,一件是我爹妈送给邱萍的,一件是我要送的。回到家,已经黄昏,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飘着袅袅炊烟。乡村一片静谧,农民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因为现在不仅能吃饱,还渐渐吃好了。对于一直挨饿的老百姓来说,对生活的要求其实不高,按他们的话说,能吃饱穿暖就知足了。他们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家家有电视机了,劳动之余,还能看看电视,享受精神生活,尽管大多数人家的电视都是黑白的。

每天,我要么在邱萍家,要么在杨花家,有时还要来回穿梭地跑,因为他们两人没有请媒婆,我就当起了信使,一会儿把邱萍家的话传到杨花家,一会儿又把杨花家的话带到邱萍家,简直就是个小媒婆。不过,我的工作没有一点难处,因为两家让我传的都是喜讯或者好的建议,没有任何让对方为难的地方。

忙忙碌碌中,邱萍大喜的日子到了。我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后提着礼物来到邱萍家。由于在一个队里,他们决定把两家的席合在一处,设在杨花家,不搞传统的迎娶仪式,吉时到时,杨花的哥哥及亲朋八人来到邱萍家,迎接新娘子邱萍和她家的亲朋好友一起过去,然后举行个简单仪式,拜双方父母和夫妻对拜,没有拜天地这一环。按照安排,我要和邱萍家的人一起过去,算是娘家人。

我、丽丽和邱萍家的几个亲戚娃娃帮着邱萍梳洗打扮。她穿黑色高跟鞋、鲜红的连衣裙,梳着半长的披肩发,戴一个红色的闪闪发光的大发卡,脸上涂了粉,画了红嘴唇,和平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这身装束,不要说在我们乡下,即使放在成都也是非常时髦的。不过,这不是我的设计,也不是杨花的主意,而是邱萍几位生意上的南方朋友建议的,代表最新潮流。

我们准备好后,就等着迎娶的人过来。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鞭炮声,几个亲戚赶紧顶住了院门,我们几个从里面锁住了新娘的闺房,收不到礼物绝不会开门。丽丽一直趴在窗子上观察外面的情况,几分钟后,迎亲人突破第一道关卡进入院子,丽丽让我们赶紧做好准备。

杨哥开始敲门。

“你是谁呀?”我问。

“我是杨为民。”他答。

“你来干什么呀?”我又问。

“我来娶邱萍。”他又答。

“你为什么娶她啊?”一个亲戚娃娃问。

“我要她当我媳妇。”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干嘛不娶别人啊?我听说喜欢你的姑娘不少呢。”另一个亲戚问。

“没有,没有,即使有,我也看不上别人,就看上她了。”他说的越来越吃力。

“你喜欢她吗?”我问。

“喜,喜欢。”他像得了口吃。

“撒谎,那你看上邱萍什么了?”我大声问。

“好妹妹们,求你们开开门吧,求你们了。”他开始乞求。

“我们才不是你的好妹妹呢。”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姑奶奶们,求求你们了。”他压低声音说,唯恐别人听见似的。

外面一阵哄堂大笑,有个男孩喊:“杨为民叫奶奶了。”笑声也越来越大。

“我们这个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丽丽说。

“我给你们准备礼物了,让我进去就给你们。”

“不见兔子不撒鹰,先把礼物送进来。”一个亲戚娃娃在窗口喊。

“你们几个人?”一个娶亲人对着窗户问。

“五个人。”

“新娘子不算。”

“除掉新娘子四个人。”

“给,一人一个手绢,行了吧?”

“不行,一个手绢就想见新娘子,没门。”

“嗨,你这小丫头,赶紧开门。”

“没门。”

“行,我服了你了,给,一人再给一双鞋垫,这下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门栓拉开时,几个人冲了进来,唯恐我们再把门插上。大家嘻嘻哈哈,邱萍也笑了,屋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谁都知道,顶门是我们这儿的传统乡俗,就是为了营造喜庆氛围,也让新郎受点磨难,知道娶媳妇不易,以后要懂得珍惜,疼爱老婆。

娶亲人在屋里点上蜡烛,献了盘,上了香,新郎磕完头就要领着新娘子走,外面的鞭炮声又响了,催着娶亲人快点出门。

“怎么去啊?”我挡在了新郎面前。

“走过去啊,这么一截路。”新郎满脸堆笑地说。

“那可不行,怎么能让新娘子走过去呢?”

“雅文,你说咋办?”

“得你说啊。”

“那我背过去?”

我笑了一下。其余的三个姑娘都赞成。

“雅文,我穿着裙子呢,不能背。”邱萍赶忙说。

“不能背,那就得……”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抱。”其他几个姑娘齐声说。

“哎呀,我走过去吧,不抱了,这么多人看着呢。”邱萍有点不好意思。

“那不行,坚决不行。”我们说。

无奈,新郎只好抱起新娘走了出去,一帮小孩跟在后面又喊又叫。娶亲人拿着嫁妆紧随其后,我们娘家人走在最后面。

到了新郎家门口又是一阵折腾。大家早已把新郎的爹妈化好妆,坐在院门口的椅子上,旁边有几个人抓住他们,唯恐他们跑了。我挤进去一看,差点没把我笑死。杨叔反穿皮袄,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辣椒,像是项链,脸被画成了关公相,汗水直往下淌,耳朵上也各挂了一个辣椒,头上一顶破草帽,感觉比流浪汉的草帽还破。我再往下看,发现他腰里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个长茄子,茄子在两腿之间晃荡。杨婶穿着花裤子、花上衣,戴着圆帽子,染着红脸蛋,画着红嘴唇,活生生一个旧社会的地主老太婆。

我有点不好意思,就走了过来,一抬头,看见路上有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了乡长的车后面。车门一开,下来的是于华,我兴奋地跑上前去,想不到于叔也来了。去年我们去他家时,他说要参加邱萍的婚礼,我们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他真来了。两人手里都提着礼物。我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让他们先等一等,因为门口的仪式还在进行。

“好热闹啊。”于叔说。

“叔,这是我们乡下的传统习俗,就是热闹一下。”我急忙解释。

“就是啊,哪儿都差不多,大同小异。闹一下好,不闹反而冷冷清清的,没有气氛。”

这时,邱叔走了过来。我做了介绍,他和于叔热情地握了握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从人群中挤进了杨花家的院子。不一会儿,他又从门里挤了出来,后面跟着乡长。乡长一看见于叔就小跑了过来,早早伸出双手,脸笑成了一朵花。我和于华闪到一边,聊我们的。

门口的仪式在人们的哄笑声中结束,新郎新娘进去稍休息一会儿就开始拜堂。拜堂仪式往往有一位有权威或者德高望重的人主持,按照事先约定,今天由乡长亲自主持,但乡长看到于华的爸爸来了,非要让他主持,于叔说他是代表个人来的,这样的场合讲话不合适,还是乡长主持比较好。乡长无奈,只好拿起扩音喇叭,激情高昂地开始讲话。客人们站满了院子,院子中间铺着一张红绒单,上方摆了四把椅子,坐着双方父母,包括过来不久的王秀花。

“喂,喂,”乡长对着扩音喇叭试了一下音,“各位领导,各位乡亲,今天我很荣幸参加并主持邱萍同志和杨为民同志的结婚典礼,亲自见证这对新时代的青年经自由恋爱幸福地走进婚姻的殿堂。在此,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祝贺二位新人婚姻美满,家庭幸福,早生贵子,白首偕老。按照规定,我不应该参加乡亲们的婚礼,但今天这个婚礼我必须参加,因为邱萍同志是我们全县的致富带头人,她不但自己脱贫致富,还带领我们许多乡亲过上了富裕生活。我们的社会需要她这样的青年,时代需要她这样的青年,她是我们乡乃至我们县优秀青年代表,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在她身上充分体现出了党的政策的优越性和改革开放的成就……。接下来,首先请二位新人向双方父母三鞠躬。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然后,新人互拜,最后,二位新人鞠躬答谢各位来宾。好了,请各位宾客入席,大家吃好喝好。”

期间,于华拿着照相机前前后后地拍照,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男青年的眼球,至于乡长讲了什么大家基本上没有记住。入席后,有人还打问这个时髦俊美的姑娘到底是谁,是邱萍家的什么亲戚。

于叔、乡长、村上的领导、杨叔和邱叔坐在上房,上房里摆了两桌,另一桌坐的是村里的老人。我、于华、杨花和几个青年陪新人坐在书房,这里只有一桌。其他人都坐在院子里的大棚下。

今天来的客人中有好多是邱萍没有想到的,首先是于叔,没想到他真的来了,没有一点架子,其次是她初中的同班同学,有二十人,整整两桌,都是自发来的,邱萍并没有请,他们的到来让她喜出望外,特别激动。但也有让她犯难的人,就是村朱文书的侄子朱文,他还领了两个小混混,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藏着什么坏心眼。我、杨花和丽丽时刻留意他们三个的一举一动,揣摩他们的动机。

菜吃的差不多时,杨哥说和邱萍去给客人们敬酒,我和杨花陪着,于华照相。我们先从上房开始,再到院子里邱萍的娘家亲戚,然后是队里的乡亲,最后是同学、朋友和杨家的亲戚。来到同学这里时,气氛也达到了高潮,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活力四射,相互之间很随意,好多同学我虽然不认识,但他们认识我,说我是当年的“作文大王”呢。有几个男同学还悄悄向我打听于华是何方仙子,我一笑置之,知道他们没那个福气。

最后一桌是我们最头疼的。朱文他们三个混混就坐在那一桌,邱萍本不想去敬酒,可又怕桌上其他客人多心,都是杨家的亲戚,只好勉为其难地过去了。果不其然,混混就是混混,狗改不了吃屎,喝了一杯酒后满嘴污言秽语,还拉着不让我们走,非要和邱萍干杯,邱萍不喝酒,无奈之下,杨哥只好陪他们喝了几杯。不知他们是真醉还是装醉,居然对邱萍动手动脚,我和杨花赶紧阻止,他们一把推开了我们,我差点摔倒,杨家的亲戚也看不下去,瞪着他们,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大喜的日子。杨哥强忍住怒火,劝他们吃好喝好,朱文又一把把杨哥推了过去,抓着邱萍非要和她喝交杯酒。邱萍怎么都挣脱不了,胳膊都被攥疼了,我和杨花扑过去阻止,两个混混挡住了我们。这时,“啪”的一声,一个酒瓶砸在了朱文头上,碎玻璃和酒撒了一地,朱文也应声倒地,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血汩汩地从头上冒。我们几个女的惊叫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杨哥手里攥着半截酒瓶,呆呆地站着,邱萍抱着他的胳膊,满眼泪水。

大家都围了过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乡长急忙招呼几个年轻人用毛巾堵住朱文的伤口,把他抬上吉普车,让司机送去乡医院,同去的还有朱文书和那两个混混。朱文书本来要发作,看到于叔和乡长在,就把火气咽了下去。

乡长随即把我们叫到书房了解具体情况,大家一致证明是朱文耍流氓,杨为民忍无可忍才出手,过错应该在朱文一方。于华说她把整个情况都拍了下来,照片可以作证。乡长说这个朱文平时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乡派出所盯他好长时间了,知道他迟早会惹事。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停在了院门口,下来了三名警察。显然,是朱文书恶人先告状报了案。乡长让于叔回避一下,以免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警察说他们刚从医院过来,人没死,还在昏迷中,到底什么情况得等医生进一步诊断后才能确定。鉴于朱文伤情严重,公安人员要把杨哥带到派出所做笔录。不过,听到人活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警察走后,乡长让于叔先走,说他会关心这个事情,让于叔放心。乡长还叮嘱在场的人不要到外面乱说,一切要以公安机关的结论为准。

第二天,消息传来,朱文已经恢复意识,脱离生命危险。于华把照片送到了我们乡派出所,并把整个经过给警察详细说了一遍。杨哥一直没有回来,听说被送到了拘留所。于华给他送了些日用品。

一周后,朱文出院,回家养病。

公安机关所经多方调查后做出处罚:朱文借酒滋事,扰乱公共秩序,本应处十五天行政拘留,但考虑其伤口未愈,先不拘留,批评教育,以观后效;杨为民为保护妻子邱萍免受伤害,采用了暴力方式,虽有正当防卫因素,但致对方严重受伤,差点酿成命案,属防卫过当,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16条规定,处十五天行政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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