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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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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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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笼虚设

第一眼看见蓝鸟的时候,就想带它回家。不仅仅因为它的声音极其好听,最主要的是,它的羽毛以蓝色居多,而那迷人的蓝色,恰恰是我最喜欢的。

蓝鸟是只鹦鹉,习惯上被人们称作大头虎皮鹦鹉,因为蓝色羽毛居多,在我眼里它就是只蓝鸟,与虎皮没有多少关系。于是,我给它起名叫蓝蓝。

它斑马纹的大脑壳上,镶嵌着一对像黑色的花椒粒般细小的黑眼珠,黑黑亮亮的很有神。它胆子小,有点怕人。初次见到我,吓得眼睛都不敢完全睁开,半开半闭不停地眨着,更不要说与我对视了。

它白色的脸颊上,有两点蔚蓝色的眼晕,乍一看,还以为是用蓝颜料画的眼睛。有趣的是,蓝色的眼晕下面有两个左右对称的斜斜的圆点,像极了冒号。小小的身体两侧,长着像贝壳似的排列整齐的灰底白边层云一样叠加着的一对翅膀;背脊上的羽毛,是孔雀蓝色的,呈网状;肚腹上覆盖着湖蓝色的绒毛,像蓝绸子一样柔滑;尾巴细细长长的,由湖蓝色渐变成深蓝色,整只鸟看起来很沉静。带它回家的第一天,它怯怯的,打开笼子都不敢往外飞。就连啄米粒也是偷偷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一边快速地啄食,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像个羞涩的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它很是害怕。打开笼子,它也不飞。伸手进去,逗它玩,它躲躲闪闪,惊惧地倒退着在白色的塑料杆上蹦来蹦去。很多时候,蓝蓝都很安静。小小巧巧的脚爪,可以借助任何支架或者细细的长杆静立或者倒立。都说鹦鹉学舌,这只小小的鹦鹉,分明是个哑巴。教它人语,它全然不懂。

安静地睡了一觉的蓝蓝,不再那么胆怯,它在白色的塑料杆上蹦来蹦去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而且,发出极好听的叫声。给它打扫干净卫生,换了水,添了把米。打开笼子,它扑棱着翅膀,一下子就飞了出来。客厅的阳台上有许许多多的花花草草,它就在那些花花草草中飞来飞去,并没有飞得很高。我放任它自由自在地飞了老半天,等到它倦了的时候,又毫不费力地把它关进笼子里。关进笼子的蓝蓝,有点愤怒,它展开翅膀,拉开架势,横冲直撞,一副非要从笼子里冲出来的样子。看到无人理睬,它只好偃旗息鼓,默默地站立在白色的塑料杆上,一动不动。后来,我打开笼子,它赌气似的,还是一动不动,绝无半点越狱逃跑的意思,我只好怏怏地关上笼子。

蓝蓝啄米的时候,头朝下,尖尖的喙急切地啄着米粒,整个身体悬浮着,尾巴不停地晃动着,姿态很是优美。后来 ,蓝蓝习惯了做笼中鸟,打开笼子也不会轻易地飞出来。只是,打开笼子也不会飞出来的蓝蓝,显得异常的落寞。很多时候,静静地悄无声息地呆在笼子里的某个角落里。或者,焦灼不安,狂躁地在笼子里飞扑。看着孤单寂寞的蓝蓝可怜的样子,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给蓝蓝找个伴。

某天,带着蓝蓝来到鸟市,本想为它找一个和它一模一样安静且漂亮的蓝色的大头虎皮鹦鹉。卖鸟的人却说,蓝蓝是个雌鸟,雌鸟喜静,应该买个雄鸟,雄鸟相对来说比较活泼,一静一动两只鸟在一起是个伴,也比较好养活。于是,卖鸟的人,随便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和蓝蓝长得很相像的雌鸟。我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只鸟呆呆的,不太精神,担心养不活,就让卖鸟的人,把它放回笼子里,重新精心为蓝蓝挑选了一只活泼好动,在笼子里扑扑飞着的雄鸟,我给它起名叫蓝宝。

令人高兴的是,蓝蓝和蓝宝在一起,完全没有生疏感,它们很快就熟络起来。走在路上,两只鸟就在笼子里亲密地头对头相互依偎着,不时发出好听的叫声。可是,带它们回家之后,就完全不同了。换了新环境的蓝宝,老老实实地呆在笼子里白色的塑料杆上,一动不动,就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一声不吭。只有两只小小的黑色的眼睛,灵动地忽闪忽闪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它极其缺乏安全感,稍稍有点响动,蓝宝都会心神不安地不停地眨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一点儿都不像个男子汉。蓝蓝,反而一改先前的文静模样,显得活泼而好动。站在白色的圆圆的吊环上,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振翅高歌,不停地呼唤着呆立不动的蓝宝。

我打开笼子,希望两只鸟能从笼子里飞出来,看看那些盛开着的花,看看窗口那片蔚蓝的天空和蔚蓝的天空上飘着的棉花团一样柔软的云朵。谁知,两只鸟没有一只飞出来。蓝宝一动不动,蓝蓝也失去了热情,索性,也静立不动。当蓝宝适应了环境,终于动起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当时,我正准备将薄薄的窗纱拉上,意外地发现蓝蓝和蓝宝,在抢着喝水、抢着啄米呢,看来它们是真的饿坏了。饿坏了的蓝蓝和蓝宝,一面飞快地啄着米喝着水,一面时不时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楼下汽车的鸣笛声,都会吓得它们停止进食。我轻轻地抖动一下窗纱,它们都会紧张地来回张望。只好,隔着薄薄的窗纱偷窥了。两只鸟很是聪明,最初,是蓝蓝警戒,蓝宝进食。接着,是蓝蓝进食,蓝宝警戒,两只鸟配合的极其默契。

第二天,情况完全发生了变化,蓝蓝和蓝宝,大清早就发出好听的鸟鸣声,惊醒了梦中的我。一骨碌爬起来,赶紧为它们清理鸟笼,并为它们更换新的小米粒和饮用水。看着忙碌的我,蓝蓝和蓝宝对我也不再畏怯,它们一声接着一声不停地鸣叫着,像是在表示谢意。早起的它们,翘起一只脚爪,单脚立着。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梳理着漂亮的羽毛,从背脊到肚腹。开心的时候,蓝蓝和蓝宝,像两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会沿着笼子的铁壁攀爬,甚至用脚爪勾住笼子,来个360度的翻转,像两个娴熟的擅长特技表演的杂技演员。快乐的时候,蓝蓝和蓝宝,就张开翅膀扑扑地飞 ,像两架微型直升飞机,发出很响的声音。也不全是开心快乐的日子,蓝蓝和蓝宝也有郁闷的时候,有时候,蓝蓝在笼子里一圈儿一圈儿焦灼不安地奔走。而蓝宝,则在空中悬置的吊环上,荡着秋千。或者,蓝蓝和蓝宝互换角色,一个在笼子上面的吊环上荡着秋千,一个在笼子下面白色的塑料杆上奔走。

接下来,日子过得很快,两只鸟儿常常头对头亲密地偎依在一起,像一对喜结连理的佳偶。它们彼此梳理着羽毛,从头顶到尾翼。一起在有限的空间里振翅飞翔,呢喃低语。后来,我打开笼子,起初,它们怯怯地东张西望,待到确定安全之后,蓝宝,先飞了出来;紧接着,蓝蓝飞了出来。原以为,它们会满房间扑扑地乱飞,谁知,它们只是栖息在高窗的内沿上,并没有飞得很远。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在高窗上呆累了之后,又会返回来飞在鸟笼的顶部,甚至,飞回打开着的鸟笼。放养的次数多了,它们适应了环境,客厅的飘窗,飘窗上的花盆,都成了它们的乐园。

我是一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飘窗上不仅养了很多的花,还种植了蔬菜。那些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花儿,艳丽多姿,花开不断。而蔬菜,却是些只开谎花却不结果的辣椒和西红柿。它们长得很茂盛,密密麻麻一大片,为蓝蓝和蓝宝,带来一片阴凉。很多时候,蓝蓝和蓝宝就呆在花盆里,乍一看还以为是花盆里长出了鸟儿。它们喜欢在花盆里来来回回地奔走,也喜欢呆在花盆的盆沿上长时间地发呆、出神。

最初,它们很胆小,怯怯的。后来,胆子大起来,开始祸害那些花花草草,啃食撕咬花叶,要是打扫不及时,飘窗的窗台上,会尽是些零零碎碎的残枝败叶。起初,有些心疼,后来,索性由着它们的性子随意啄食。等它们玩累了,我就把它们抓回来,重新关进笼子里。关进笼子里的鸟,先是在笼子里,一圈儿又一圈儿焦灼不安地奔走。蓝蓝,在空中悬置的吊环上荡着秋千。蓝宝,则在白色的塑料杆上来来回回地走动。接着,两只鸟儿抖动着翅翼,在笼子狭小的空间里,猛烈地煽动着翅膀,时而向上飞扑,时而向下俯冲。

看着它们躁动不安的样子,我顿生恻隐之心,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干脆打开笼门,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飞。打开笼子的一刹那,两只鹦鹉箭一般“嗖”地一声飞了出来,它们在客厅里尽情地飞,飞累了就栖息在高窗的窗沿上,呢喃着对语。原以为,飞出笼子的它们,再也不会飞回笼子里。谁知,没等到我抓它们回来,玩累了的它们自动飞了回来。此后,我将鸟笼的门始终敞开着。笼门敞开着的鸟笼,不再是禁锢它们的牢笼,而是它们温馨的家,两只鸟儿可以随时随地自由出入。窗台上种植的花卉和蔬菜,成了它们的乐园。

它们可以随意在花朵间来回嬉戏,在嫩绿的辣椒叶和番茄叶之间,来回穿梭;也可以沿着大花盆的盆沿蹦来蹦去,在高窗上飞来飞去。只有渴了饿了累了的时候,才会飞回到笼子里。蓝蓝和蓝宝,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它们好听的鸣叫声,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传递的很远很远,吸引来一大群鸟的回应,也有羽毛艳丽的鸟儿飞来,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和它们对语。有时候,它们会一整天,都呆在高窗上。傍晚的时候,蓝蓝,会自己飞回笼子里,安静地待着。蓝宝,则待在鸟笼的顶部,定定地望着窗外。看来,它们是把鸟笼当作自己的家了。

蓝蓝,就像是恋家的女主人。蓝宝,更像一个时刻警惕着为蓝蓝站岗放哨的卫士。它们像两个既调皮捣蛋又听话懂事的孩子,鸟笼成了它们自由出入的家。在我眼前飞一会儿,在花盆里飞一会儿,在窗台上走一走,跳一跳,又双双飞回笼子里。蓝蓝、蓝宝,这对蓝鸟像它们的名字一样美丽,也像家人一样相亲相爱。从被带回家的那一刻,就成为家里的一员。鸟笼,就等同于鸟窝,敞开着的小小的门,任由它们自由出入。两只鸟像两个活泼调皮的孩子,它们在花盆里的泥土里琢食,在花盆的边沿驻足,在宽大的窗台上来来回回地奔走。半个月后,它们已经不再怕我,闲暇时,它们会绕着我一圈儿一圈儿地飞,甚至 ,蹲在我的肩头。一经召唤,蓝蓝和蓝宝就会飞到身边,落在我的肩上。鸟与猫对人亲近的方式,有相似之处,猫是绕着人的腿转圈圈,鸟是飞在空中,绕着人的头顶一圈儿一圈儿地飞来又飞去。

燥热的夏天,鸟煽起的凉风就像旋转的小风扇,舒服极了。很多时候,它们在花盆的盆沿上驻足或者踱步。

蓝蓝,喜欢独自发呆。蓝宝,则喜欢歪着头梳理羽毛。当鸟儿栖息在花朵上,鸟也成了花的一部分,看花时也看鸟,看鸟时也看花。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若是哪一天看花时,没有看到鸟,心里就会发慌。可蓝蓝偏偏喜欢隐身,老是羞羞怯怯地躲在一盆大花的后面,千呼万唤才肯出来。

蓝宝却不同,活泼而大胆,它会跟着我手中托着的盛米的白色食盒游走,也会毫不畏惧地跳到我的手臂上嬉戏,甚至,飞落在我的手掌上啄食,却从来不会啄到我的手指。蓝宝和我越来越亲密,和我越来越亲密的蓝宝,很快扩大了它的活动领域,它先是在高窗上来来回回地飞;接着,在客厅顶部来来回回地飞,最后,竟然俯冲下来,在我的头顶上一圈儿一圈儿地飞,甚至,飞落在我的头上,做片刻的停留。它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惯得不仅上了头,而且,喜欢落在我的肩上、手上。我在哪儿它就飞到哪儿,像个黏人的孩子。而蓝蓝,不喜欢运动,还贪吃。它把自己吃得太胖了,行动不便,没有了之前的灵巧与敏捷,连飞都懒得飞,只喜欢在花盆的盆沿上转来转去或者在窗台上走来走去。蓝宝却不同,体型一点都没变不说,还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善解人意。只要一声呼唤,蓝宝就会飞过来,落在我的肩上、手上,头上。蓝宝越来越胆大妄为,不呼唤它也会频繁地停在我的肩上、手上,头上。相反,蓝蓝就显得呆笨了许多,它常常把自己藏在花盆后面,怯怯地像第一次见我一样,千呼万唤就是不肯出来。

猫黏人,鸟也黏人。蓝宝是我见到的最为黏人的鸟,也是我眼里智商、情商最高的鸟,它黏人黏的很有分寸,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一家人都非常喜欢它。它除了博得我的欢心之外,还赢得了家人的宠爱。它常常落在老公、儿子、女儿的头上肩上手上。当然,蓝宝最喜欢黏的人还是我。尤其是我手忙脚乱地做饭或者干活的时候,它总是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来捣乱。一根小葱,也会勾起它的好奇心,它先是飞在我的头上,尔后是肩上,最后,是我正在择着小葱的手上,以为它真的想吃,顺手给它一根小葱,它却不真的下口,只是衔着玩,这样的游戏,它喜欢反反复复地玩,害的我手中的活,不得不停下来。对于喜欢调皮捣蛋的蓝宝,除了迁就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谁让它像个贪玩的孩子呢?而且,它调皮捣蛋的方式还很讨巧,先是讨好地落在我的肩上,然后,肆无忌惮地飞在我的头上。最后 ,轻轻地落在我的手上,搅和的手头的活做不下去。只好赶它走,它却很不情愿地离开。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又飞了回来,故伎重演。索性,不理它,由着它去。而且,蓝宝还会一边玩一边看着我的脸色,看到我和颜悦色的时候,它玩得不亦乐乎,有点忘乎所以;看到我板着脸,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它立马知趣地离开。

相比蓝宝的活泼好动,蓝蓝与之前完全不同。蓝蓝把自己吃的太胖了,好像怀孕了似的,大着肚子,懒得动弹。肥胖之后的蓝蓝,性情大变,不再对蓝宝温柔体贴。甚至,脾气暴躁、易怒,稍稍不顺意就毛发倒竖,直愣愣地瞪着又黑又小的眼睛逼视着蓝宝。蓝宝,一点都不生气,显得豁达而大度,它心甘情愿地做蓝蓝的奴仆,殷勤地为它梳理羽毛,以博得蓝蓝的芳心。蓝蓝似乎并不领情,它更喜欢一个人默默地静静地待着。白天,它宁愿把头埋在花盆里,也不愿搭理蓝宝。晚上,蓝蓝独自待在鸟笼里,不愿意让蓝宝靠近半步,蓝宝只好怏怏地呆在鸟笼外面的顶部,一呆就是一个晚上,贴心地守护着蓝蓝。几天之后,蓝蓝突然不吃不喝,羽毛蓬松凌乱,直至死亡。蓝蓝的死亡,伴着蓝宝的失落,活泼的蓝宝一下子变得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失去蓝蓝,我比蓝宝还要难过,蓝蓝小小的尸体被我埋葬在楼下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下,也许,明年玉兰花开的时候,蓝蓝会化作一朵花或者一只鸟,开在树梢或者鸣唱在枝头。

据说,鹦鹉多半是爱情鸟,它们只有成双成对才能存活。失去蓝蓝,更怕失去蓝宝。于是,在某个傍晚,匆匆忙忙买回另一只与蓝宝有着同样蓝色羽毛的大头虎皮鹦鹉,一是失去蓝蓝心情不好,二是天色已晚,时间仓促,也没仔细看好看不好看。第二天,才发现新买的雌鸟,不是很漂亮。但是,性情温柔,看着就很机灵。于是,给它取名蓝馨。蓝馨确实没有蓝蓝漂亮,头顶有白斑,显得稍稍有些丑,却比蓝蓝活泼很多。面对活波的蓝馨,蓝宝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漠与傲娇。夜晚,蓝宝常常待在鸟笼的顶部,就是不肯回到笼子里,蓝馨独自待在鸟笼里面,隔着笼子细密的小小的缝隙眼巴巴地望着蓝宝,蓝宝却视而不见。蓝宝和蓝馨,就像一对因为不明原因分居的夫妻。我不知道,蓝宝是否有很深的记忆,是否还在怀恋它和蓝蓝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但看得出来,蓝宝不快乐。

面对蓝宝的冷漠,蓝馨表现出极大的爱心和耐心。它时而栖息在高窗上,引吭高歌;时而低飞在笼子周围,呼唤着蓝宝飞出笼子,可是,蓝宝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蓝馨千娇百媚,各种表演,却换不来蓝宝的一个回眸。蓝馨,在笼子外面独自欢舞,想诱惑蓝宝出来,可蓝宝就是待在敞开着门的笼子里不出来。看到蓝宝有些抑郁,我拿给蓝宝一根小葱。之前说过的,蓝宝最喜欢小葱了,它总是在我做饭的时候捣乱,特别是择葱的时候,蓝宝就会飞在我的手上啄食,害得我没法择菜。索性,给它一根小葱,它却没有真吃,只是一边啄食,一边玩。不同的是,这次蓝宝看到小葱之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很勉强地去啄食。看到小葱,蓝馨把身体倒挂在笼壁上,把头从外边伸进笼子里,也跑来啄食。

蓝宝对蓝馨不予理睬,蓝馨只好怏怏地独自离开。蓝宝不好好吃,也不好好睡,一天天地憔悴下去,病恹恹的蓝宝,孩子气地飞落到我的手上,垂着头,像一个软弱无力的人,寻求着抚摸与呵护,我轻轻地把它抱在怀里,它顺势把小小的身体靠近我的胸膛,近的能够听见它的心跳。在我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下,终于,让它打起了精神。甚至,发出好听的叫声,我误以为蓝宝真的好起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外出回来时,发现敞开着门的鸟笼里,不见了蓝宝,只有蓝馨独自呆着。整个客厅的角角落落都被我搜寻了个遍,却不见它的影子,唤它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的回应。若是在平时,只要我柔声细气地唤一声,“蓝宝”,它立马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回应。这天的它,却选择了沉默。倒是女儿,第一个发现了它。她说,“妈,蓝宝在您卧室的门口等您呢”。怎么可能?蓝宝平时都是自由出入鸟笼,傍晚,自觉回到鸟笼的呀!

女儿的话音刚落,我随即走到了卧室门口,果然,蓝宝真的待在冰冷的地板上,瞪着细小如花椒粒的黑黑亮亮的小眼睛 ,定定地看着我。我赶紧用双手把它捧在我的怀里,它顺势依偎在我怀里,孩子一般的乖巧。做梦也不会想到,蓝宝是在用最后的方式和我告别。它在我的怀里颤抖、挣扎,直至停止呼吸。抱着蓝宝小小的尸体,心痛到撕裂。那晚,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蓝宝的影子。

后来,我把蓝宝小小的尸体也埋葬在玉兰树下,这样蓝宝就可以永远地和蓝蓝在一起了。我深信:明年,玉兰树的枝头定会开出双生花,也会飞出双生鸟,它们一定是蓝蓝和蓝宝。

失去蓝宝,蓝馨好像并不悲伤,就因为这一点,我对蓝馨也喜欢不起来,总觉得它无情无义。蓝宝的离去,确实没有给蓝馨带来多少影响。蓝馨每天除了喝水、啄食时,偶尔飞进敞开着的鸟笼,多半时间就栖息在飘窗的窗沿上,一呆就是一整天,或者一晚上。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自从蓝宝离世后,鸟笼形同虚设,蓝馨几乎就很少在鸟笼里呆过。与鸟笼相比,它更喜欢儿子放在客厅里靠墙立着的自行车。白天,它会沿着自行车的车轮奔走,一遍又一遍。夜晚,它在环形的自行车链锁上休憩,把它当成鸟笼,歪着头一睡就是一个晚上。或者,栖息在高窗上,一呆就是一整夜。有一天,半夜醒来,一弯银月悬在半空,我发现蓝馨并没有安睡,它神情落寞地定定地看着月亮发呆,我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是否在内心深处怀念着离世的蓝宝?

蓝馨,确实不同于蓝蓝,也不同于蓝宝。它不漂亮也不黏人,它有自己的活法。和蓝蓝、蓝宝相比,显得倔强而独立,活得自在,通透。它不怎么吃小米,却对窗台上的盆花,情有独钟,它不像蓝蓝和蓝宝之前那样,只是在花叶间穿梭,嬉戏。它更像一个闯入者、破坏者,窗台上的盆花被它祸害的只剩枯萎的枝干,叶子几乎被它啃光了。就那么几盆花,索性随它喜欢,由着它的性子去破坏好了,我并没有加以阻止。反而,把卧室的花往客厅挪了挪,这样蓝馨在破坏和糟蹋完一盆花之后,又会去攻击另外一盆。它像一个天生坏脾气的孩子,任性刁蛮。蓝馨,示好的方式,也不同于蓝蓝和蓝宝,它从不落在我的肩上、手上或者头上。开心的时候,它只是绕着我整个人,飞一小圈儿,就又很快栖息在窗沿上。

一家人出门,一走就是三两天,蓝馨独自守家。这个独立性极强的鸟,在连续几天不见一个人影出现的环境里,大概是寂寞坏了,在我们打开门的一瞬间,听到的是蓝馨的欢鸣,它一改之前的冷漠,异常热情地像家人一样迎接我们的归来,唤它的名字,它立马绕着我们每个人的头顶,来个漂亮的飞行表演,然后,停在窗台上花盆的盆沿上,撒娇似的看着我们。再看看窗台,被它啄食的花叶撒了一窗台,它大概是用暴力野蛮的方式,打发寂寞的时光的吧。我默默地帮它收拾狼藉的窗台,它却不停地鸣叫着,像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在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而辩解。

蓝馨喜欢啄食花花草草,更喜欢啄食玉米粒,高粱穗。当我从老家的庄稼地,把它喜欢的食物带回来的时候,它开心的像个孩子,欢叫着一圈儿又一圈儿在我眼前扑扑地飞。蓝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鸟,我甚至怀疑它真能听懂人话。那天,蓝馨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啄食的乱七八糟不说,还吵吵闹闹地叫个不停,令人心烦意乱。我用调侃的口气对它说,“蓝馨,再捣乱,再吵闹,我就打开窗户把你放飞”。没成想,我的话音刚落,蓝馨,立马飞回空了许久的笼子。说实话,自从蓝宝离开之后,蓝馨压根儿就没有进过鸟笼。如果,不是因为听懂了我的话,蓝馨怎么可能重新飞回笼子里?说到底,没有了蓝宝,蓝馨终究是无心呆在笼子里的,更多的时候,它就栖息在高窗的窗沿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窗外,被密密的玉兰树叶遮挡着的树林里,正传来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鸟儿好听的叫声。蓝馨痴痴地隔着玻璃窗张望,也发出好听的声音回应。有鸟儿飞来,隔着玻璃窗和蓝馨对语。我恍然大悟,蓝馨之所以破坏力极强,是因为缺少了自由。对于鸟儿来说,失去自由穿梭的丛林,失去自由飞翔的天空,即使拥有一双飞翔的翅膀,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我打开窗,将蓝馨放飞。平日里,不怎么黏人的蓝馨,却带着依恋,绕着我飞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一眨眼的功夫,蓝馨就加入了它们的行列,迅速地向高远的天空飞去,不见了踪影。把鸟儿放飞,比把鸟儿带回家豢养开心多了。当滑翔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一双隐形的翅膀也在悄悄打开,飞过丛林飞向高远的天空。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蓝馨,有一天竟然还会再次飞回来。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午休的我,睡眼朦胧中看见有个小小的影子在窗口晃动,没有太在意。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鸟鸣声中,我听到了熟悉的鸟叫声,难道是蓝馨飞回来了吗?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可不正是蓝馨吗?再一看,打开的玻璃窗旁,挡着的窗纱的右上角,竟然被它啄了一个洞。原来,它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家的。虽然,蓝馨很恋家,但对于一只鸟来说,天空才是它永远的家。

于是,我再次打开窗,选择了放飞。起初,蓝馨迟疑着不动,后来,恋恋不舍地绕着我飞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最后,拍打着翅膀飞向高远的天空。

原本想着蓝馨飞走之后,不再养鸟。没成想,在放飞蓝馨之后,还是常常会思念起蓝馨,面对着空荡荡的鸟笼,还是会失落会难过。特别是隔着窗玻璃看到别的鸟儿从窗前飞过,总让我想起蓝馨的存在。有时候,只要听到鸟鸣声,我就会误判为那是蓝馨的声音,恍惚中蓝馨好像又飞了回来。放不下对蓝馨的惦念,到底还是买了一只和蓝馨相似的鸟。我给它起名叫蓝雨,后来,我生病住院有半年之久没有回家,结果,女儿就成了蓝雨的小主人,她给蓝雨改名叫久儿,也许是鸟随了名字吧,久儿成为我养鸟以来养的最久的鸟,也是最不用操心的一只鸟,除了怕孤独 ,它活得洒脱随性。

这家伙调皮又可爱,还有点高冷,不想把它养成笼中鸟,于是,敞开鸟笼的门,任由它自由出入。起初,它呆在笼子里怯怯地不敢出来,后来,胆子大一些了,尝试着飞出笼子呆在高窗上。呆在高窗上的它,只有渴了累了困了,才会自动返回鸟笼。除了鸟笼,高窗、茶几、电视柜,甚至沙发床都是它的领地。每次,给它清洗鸟笼的时候,它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接着,发出一连串好听的声音。然后,从高窗上飞下来绕着你一圈儿一圈儿地飞。

都说鹦鹉学舌,我家的鹦鹉从不多嘴,它喜欢倾听,喜欢点头。而且,是伸长脖子用力的点头。有时候,它还会调皮地转身头朝里对着白墙,却把长长的尾巴对着你点点头,那样子既滑稽又可爱,你感觉它不是在回答你的问话,而是在戏弄你提的问题缺少难度,不值得回答。它又不好博你面子,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应答。还有,就是这家伙挑食,不喜欢吃小米。食盒里的小米粒,常常被它一粒一粒地啄食在食盒之外。最有趣的是,它啄食米粒的动作非常潇洒,像个帅小伙,一边甩着头,一边叼着米粒,然后,像个撒气的孩子似的用力把米粒摔出去,且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你,像是在示威。它喜欢吃鲜玉米吃花叶吃花盆里的湿土,实在饿的不行的情况下,才会吃一点点米粒。还有,这家伙善变,用当下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情商高,而我总觉得这家伙像个变色龙,它和谁在一起就变得和谁一样。

和我在一起,它喜欢飞扑在书上,咬文嚼字,那是真的咬与嚼,稍不注意,书页就缺了一角;和老公在一起,它喜欢跳在棋盘上,好像它会下象棋;和女儿在一起,它喜欢看动漫,特别是一部叫做《愤怒的小鸟》的动画片,女儿看了无数遍,它跟着看了无数遍,还学会了各种各样的鸟鸣声。有时候,我都怀疑它是只鹦鹉,还是个人精;和儿子在一起它喜欢听音乐,边听音乐边绕着儿子一圈儿一圈儿地飞。只是,它有一个缺点,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怕孤独,怕家里只剩它一个独自守家。

如果,一整天没人在家没人理它,它会把放在窗台上的台历一片一片地撕扯下来,再把撕扯下来的纸片撕成碎纸屑,落的满窗台都是白色的雪沫子一样的碎纸屑。或者,碰翻茶几上的糖盒,掉落一地花花绿绿的糖果。原来,这只看起来外表活泼好动的虎皮鹦鹉,骨子里却是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它敏感而脆弱,需要一个肯定的眼神,需要一声亲切的呼唤,它吃的很少很少,玩的花样也不多,却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气氛。事实也是这样,如果哪天我们都在家,它反而变得异常安静,不吵不闹,一动不动地栖息在高窗上,一呆就是一整天或者一整晚。相处的久了之后,久儿自然而然成为家庭的一员,它有自由的翅膀,飞不飞全在于它自己。

鸟笼虚设,进不进去都没有关系。既然是家人,当然舍不得分离。久儿是如此地聪明,又如此地喜欢我们一家人。我以为久儿会长长久久地和我们呆在一起。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久儿有一天会在我眼皮子底下,迎着朝阳一飞冲天,让我猝不及防。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茫然不知所措。我甚至觉得久儿的失踪,是悬疑小说里的一桩离奇的故事。好多天,我都盯着虚设的鸟笼发呆,空了的鸟笼,放空的是心,一颗被久儿牵绊的心。我甚至怀疑久儿一直以来的示好与娇媚都是一种伪装,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鸟笼,即便是鸟笼虚设,对它来说那也是一种禁锢,它收拢的翅膀渴望再次打开。只是我们被它的假面所迷惑,忘了它是鸟,喜欢飞翔的鸟。

居住在高层的我,有一个习惯,喜欢看日出。特别是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会打开面向东方的窗,看霞光万道,看像一个大火球的太阳,一点一点露出圆圆的脸,一点一点跃出地平线。久儿总是和我步调一致,我睡它也睡,我起它也起。当然,我看日出的时候,它也跟着看日出。做梦也没有想到,久儿就是利用我专注地看日出的时间逃之夭夭。

那天黎明,两条云朵幻化的大鱼,飘在天空之上,一条飞快驶来的大船在引渡,着火般的大火球,很快就落在大船上,画面极其美艳,我整个人都迷醉其中,久儿大概就是在那个时间段,飞走的。久儿的离去,让我失落了很长时间。女儿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却点醒了我。她说,“久儿自己飞走,就等于是我们将它放生了”。想想也对,回顾养鸟的经历,久儿等于是第二只放生的鸟。虽然,它和蓝馨是那么的不同。

重获自由,对于一只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当目光再次落在虚设的鸟笼上的时候,我的内心不再是久儿离去的悲伤,而是一种欢喜,为久儿也为我自己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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