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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尧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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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前程》连载

第二十九章 在县城(9)

我经历过1977年和1978年高考,1981年是我第三次参加高考,我真不敢想象我再次落榜是个什么样子。越怕时间就过得越快,转眼间,就到了1981年高考预选时间。我、晁阳和陈康都过了1981年高考预选分数线,我们班是重点班淘汰了三分之一人,普通班淘汰的更厉害,几个班合在一起上课。高考预选后,我们班来上课的人少了,大家都有些伤感,课堂显得大了。这时候就是复习阶段,每天都有摸底考试,还有就是准备高考报名手续,到参加高考体检。

没多久,学校通知我们到县医院参加高考体检,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课堂上强调了一些有关体检的注意事项,体检前一天不要熬夜和剧烈运动,否则可引起转氨酶增高,影响肝功能检查。另外,体检前夜不要用眼过度,否则眼睛疲劳容易影响视力检测。

到了体检那天,我们班主任带我们去县医院体检,我跟在他身后,闻着他身上散发着的粉笔灰和油墨相混合的味道,觉得格外亲切。油墨的味道来自我们上自习课的时候,我们班主任就坐在讲台桌前辛勤地刻蜡纸,然后去办公室推油墨磙子,给我们印一些参考资料。

这年的高招是考前体检,时间是4月底,高考则是7月初。我们班主任招呼我们在县医院的院子里集合,院子中间有棵大榕树,榕树下临时摆了张桌子,两个穿白大褂人坐在那里给我们登记发号,我排在最前面,晁阳靠后,陈康因为紧张故意磨磨叽叽地落在了最后面。

我很顺利地体检完了,告诉陈康体检没要求脱光衣服,还穿着裤衩呢。陈康捂着胸口说,我心跳得厉害,估计血压要高,你有降压灵没?我说我没有,不过我看见有人把吃剩下的降压灵放在了医院走廊的窗台上。我带陈康去找,找到了药片陈康用嘴吹了吹,对着水管吃下了三片。然后用手抹着胸口说,这下舒服多了。

陈康是最后一个进去体检的。这时院子里出现了两个军人,我们班主任招呼体检合格的男生排队集中,绕着院子跑圈,集体做俯卧撑、深蹲起,然后每十人一横队,并排朝前走,走到墙跟前,我们班主任就喊向后转,走!十个男生又并排往回走,大家都不知道咋回事,嘻嘻哈哈走得不成样子。我见两个军人拿着小本子在记,还不停地和我们班主任交流,轮到我走时我就多了个心眼,走得特别卖力,最后班里有三个男生被挑了出来,其中就有我。

我们三个男生围在一起,听那两位军人作介绍。一位说,我们是陆军学校(简称军校)作战指挥专业的教官,来挑学员,你们三个被目测上了。军校是大专,属高考提前批次录取,学员毕业后任正排级军官。另一位作补充说,我们军校是两年上课、一年下连实习的三年制军校,以残酷训练著称,除正常上课外还有列队和体能等训练,你们看能否受得了。那俩同学被震住了,我却急切地表白了我上军校的愿望,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挺胸抬头一个立正说,没问题!一位教官满意地笑着拍了我的肩膀说,是个好苗子。然后又问另外俩人,你们呢?那俩同学互相看看,一起学我的样子说,没问题。两位教官笑笑,啥也没说。这时,我们班主任拽拽我的衣角说,你可要想好,军校是中专,你高考预选成绩有希望考上大专。我坚定地说,我已经想好了,坚决上军校!两位教官听了就更高兴了。

可是,那天陈康出事了,他吃降压灵,血压太低,竟然一头晕倒在了体检医生面前,把体检医生吓得“嗷”地一声跳了起来。那天,一些体检不合格的学生正在院子里焦急地等着复检,就听到从走廊上传来一阵喧哗,于是大家都歪头往传来喧哗声的走廊望去,只见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架着陈康急急慌慌地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扛折叠担架的男子,好像担架都来不及打开。陈康的腿就像没了骨头似的在地上拖拉着,脖子歪到一边,似乎支撑不了脑袋的重量。体检医生紧跟在陈康身后,一边小跑,一边抬起胳膊不停地擦脸上的汗水。我们班主任奔了过去,体检医生解释说,我还没检查,他就一头晕倒了。我们班主任跟着医生去抢救,抢救过来问清了缘由,哭笑不得地骂陈康,你这个混毬,找死啊!我们班主任生完气,就跑前跑后协调关系,负责体检的人这才同意等药效过了,再给陈康一次复检机会。

陈康最后体检算是勉强过关,但他不放心,不止一次问我,我体检真过了?不会有事吧?我说,过了就是过了,不会有啥事的。陈康叹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回校继续愁眉苦脸地读书。

最后根据高考预选成绩,结合体检和目测结果,军校在我们班只录取了我一个人,另外俩人被淘汰了。我接到了陆军学校录取通知书,在县武装部办理完入伍手续,被要求住进县武装部招待所,等通知去陆军学校报到。县武装部招待所房间里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一样整齐,房间里还有满墙贴着白瓷片的浴室,那些瓷片摸上去冰凉而滑溜。我洗完澡,换上县武装部发给我的军干服,对着镜子练敬礼,手举起放下一气呵成,动作干脆利索。我激动地在县武装部院子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走到大门口,哨兵居然给我敬了个礼,使我的腰板不由地挺得更直了。

晚上,我在县武装部门口遇见了我们班放学回家的女同学谷雅,我记得那时谷雅的两根辫子上结了两个在我们县罕见的红蝴蝶结,辫子轻轻摆动,那两只红蝴蝶结就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舞了,让我着迷了好久。她遇见我,半天才缓过神来说,哎呀,你穿上军装我都不敢认了。她指指我的脖子说,再戴上领章帽徽就更好看了。我说新兵都没有。谷雅说,走,我们家有,去我们家给你找一副。我知道他父亲是县武装部部长,我有些犹豫不敢去。谷雅倒是大大方方,催促我跟她走。到了谷雅家,谷雅父母对我很热情,他父亲很慈祥地告诉我到军校要好好表现,给县里争光。谷雅母亲给我缝上了领章帽徽,我一照镜子,果然精神不少,我激动地敬礼告别,祝谷雅考上好大学。

考上军校就是好,就像没人管的孩子找到了家,在县武装部招待所食宿费全免,还让我回家告别一下,回来就去军校报到。我和班里同学告别那天,阳光照亮了教室,同学们桌子上都摆着一大摞模拟测试卷,试卷上的字迹弯弯曲曲,连成一片,好像编笼子的铁丝一样。大家都在埋头做题。我把高考参考资料送给同学们,特意挑出几本最好的,像是在做一件神秘的事情放在谷雅课桌上,说一声,再见。这时的谷雅比以前瘦了一些,由于少见阳光,皮肤白了不少,她用橡皮筋把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冲我同样神秘地笑笑,还摆了一下手,好像是再见。和陈康告别时,我把剩下的高考参考资料和文具都送给了他,他长着一张瓦刀脸,八字眉,嘴角向下拉,一幅倒霉相。他嘴唇抖动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他还在后悔吃降压药,他说他要不吃药,也许也能上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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