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五十二
谁也没有料到，村里又在出怪事。老杜家的两只绵羊，突然得了怪病，肚子开始发胀，越变越大，就像气球一样滚圆，最后肚皮被一下胀破，说死就死了。才过了一天，甘肃老孙家两只绵羊，也在夜间死去了。某日，潘家兴跑过去，向潘有信报告，当晚，他家死了两头半膘猪。隔了两天，赵强告诉潘家兴，他家也死了两只羊。那头耕牛也得了怪病，好像快不行了。潘家兴就叫他快去请兽医，来抢救病牛，他就赶到乡兽医站，请来了申兽医。经过仔细诊断，认定那头耕牛中了一种毒素，才得了这种怪病。潘有信就起了疑心，不像牲畜遭瘟，可能有人在偷偷搞破坏，那个家伙会不会是杨永贵？可他不愿过早声张，以免惹出大乱子。
不出几天，河北老高的三只羊也得了怪病，喂了药以后，病情有所减轻，还以为能活命，而到最后还是死了。老高委实心疼，就去找山东老郭诉苦，原大原二正好去他家串门，老高就趁人多，一顿嚷嚷，就都知道了他的倒霉事。他们就认定，有人在故意祸害他们，想用此种手段把他们都吓跑。他们就大发牢骚，此后，老高就提议他们一起出去，一家接一家提醒，让所有外路人家看好所养的牲畜，尤其夜间要格外留神，严防坏怂跑来下毒手。他们便去了江苏老吴老吉家，陕西老关老闫家，甘肃老戴老陈及老任家，河南老蔡老祁及小关家，还有别的人家。
忙完以后，他们不愿散伙，就商量对付坏怂的好办法。老郭说，要不各家都养一条狗，来看家畜。原大说，要不在牲畜棚圈挂上铃铛，一有响声狗就会大叫，让人快来抓贼。原二说，要不买来抓野兽的铁夹子，对付那个恶毒的家伙，不信他不会遭殃。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可还是防不胜防，先后又死了十几只羊，还有一头牛，以及潘家兴的那头毛驴。赵强就被气得差一点吐血，一口咬定暗藏的坏怂就是杨永贵，要去找他当面算账。大家都不许他去闯祸，左拦右挡，硬是将他稳住了。潘家兴实在咽不下那口恶气，就不停地乱骂，还咬牙切齿诅咒杨永贵，以解心头之恨。大家都气得够呛，就结伙跑到潘有信家，要让他牵头，带领大家去找杨永贵算账。
潘有信一声叹息，就实打实说，要想跟杨永贵算总账，就得有真凭实据。现在，大家无凭无据，可没法跟人家见高。人常说，贼无赃，硬似钢。大家就是跑去，指责他是下毒凶手，他肯定不会认账，非把大家轰出来不可。那就狠下工夫，拿到证据，然后跟他见高低。大家认为潘有信的话在理，都愿意那么做。就商量可行的办法。最后他们说定，将全部人员分成九个小组，轮流跟踪那家伙，弄清他出门时间，在用啥毒药糟害牲畜。每夜出动两个小组，一个负责前半夜，一个负责后半夜，白天也要暗中监视他的行踪。一定要尽职尽责，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当场抓住他为止。就于当晚开始监视杨永贵的行踪。
或许杨永贵有所察觉，一个多礼拜都没一点动静，各家就都太平无事。值班人员就有些着急，还有点泄气。不管谁来值班，都会那样念叨，坏家伙，快些出门下手，不要让人白等。还那样认为，只要是狗，就改不了吃屎本性。他已经成了疯狗，就一定会出来乱咬。他们决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始终一条心，拧成一股绳，一起克服各种困难，坚持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耐住性子等机会，必须要抓住那个坏怂，将他送进公安局关押，再让法院判刑，为套子湾除掉一大祸害。
最终，那个下毒的坏怂总算抓住了，的确就是杨永贵。那一晚，赵强和小关蹲守后半夜。他们机警地等到天麻麻亮时，忽然看到一人偷偷摸了过来，跑到羊圈墙边，不慌不忙往里面丢东西。他们就悄悄摸了过去，猛地一扑将那家伙当场逮住了，用手电一照，果然就是杨永贵，他们可高兴坏了。就将他弄进房子，绑死两手两脚，锁好房门，然后跑进羊圈一看究竟。就发现了几小包草料，拿起来一闻，有一股古怪气味，就认定草料里添加了毒药。他们拿着草料回去后，就跟杨永贵当面对证，可他死不认账。实在没办法，赵强就过来报信，潘家兴略一想就说：“杨永贵的行为，已经犯了法，要不我们快去报案，将他交到民警手里，让法院给他定罪。”赵强说：“可以呀。”潘家兴又说：“要不我去问老爸，让他决断。”
潘有信得知那消息，比他们还高兴。可他说先不要报案，赶紧召集大家，再把杨永贵弄来，双方好好商量，私了此事，不至于让他下场悲惨。他还说，他跟杨永贵关系特殊，不能参与那件事，就让老蔡他们根据实际情况处理吧。
老蔡愿意当领头人，经过逐一核实，最后的结果是，受害的共二十几家，被毒死大小羊三十六只，半大猪四头，耕牛两头，毛驴三头，价值大约两万左右。那结果着实吓人，大家就相当愤怒，纷纷叫嚷，杨永贵心肠真恶毒，决不能轻饶。干脆把他弄来，公布各家受害牲畜数量，折算好的钱数，叫他如数赔钱。他要是死不认账，那就给公安局报案，让民警将他抓走。说完，老蔡就赶紧写好联名状子，让大家都签了名，按了红手印。
赵强和小关就跑回去，将杨永贵提溜了过来，当众亮丑相。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怒火，总算等来出气机会，就将他比作猪狗，冲着他一顿乱骂。就是骂得再狠，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老蔡就及时制止了乱骂，逐一公布各家受害牲畜数量，赔款数额。杨永贵似乎并不在乎，还是那副赖皮样子，勉强一听，就突然怪声大叫：“老蔡，你简直放狗屁，污蔑老子，快闭上你臭嘴。”见他目中无人，如此张狂，老蔡顿时大怒，两眼圆睁，手指猛地一戳，大声怒吼：“杨老二，你坏事做绝，气数已尽，就是再嚣张，也逃不出我们手心，只有死路一条。”
杨永贵就气急败坏地喊叫：“老子从不怕疯狗。你们这群贼盲道，狗胆包天，竟敢捆绑村干部，罪大恶极，都该去坐牢。”那话可真荒唐，就惹得大家一阵怪笑，老蔡且笑且说：“杨老二，你可说错了，要去坐牢的倒是你。你要不想去坐牢，那就低头认罪，赶紧向大家表明，愿意给大家赔钱。不然的话，我们要让你彻底完蛋。”一听杨永贵就连声狂笑，笑声让人心里发毛。老蔡就暗想，可不能让杨老二唬住，必须打掉他嚣张气焰，刚要大声喝叱，杨永贵却抢先大叫：“老子决不会怕你们，你们就是把钢刀架在老子脖子上，老子照样不怕，决不闭眼，决不低头。想让老子陪钱，白日做梦，绝对办不到。”
老蔡便大叫：“你要敢死扛到底，就连上天也决不轻饶，绝对会要你老命，你要不信，那就睁大两眼好好看。”杨永贵就当即反驳：“你哄鬼鬼都不信，还想哄弄老子，快闭住你的臭嘴。”索性把两眼闭死，泥神似的故意装傻卖呆。赵强一看他那副架势，料定他要死扛到底，顿时心头起火，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砸他老脸几拳。可又不能随便乱来，就气得乱磨牙，嘴里咯吱咯吱在响，随后便大叫：“没时间跟他致气，耽误工夫，必须叫他马上开口，当场认账，让各家都能拿到赔款。”
赵强那样一喊，大家就被鼓动起来，你一喊，我一叫，他一吼。一个比一个性子急，一个比一个嗓门大，一个比一个脾气坏，就那样喊来叫去，在表达一个强烈愿望，哪怕杨永贵再凶，豁出命耍赖，他们也都不怕，决不会让步，必须要让他低头认罪，赔偿大家全部损失。大家还抱定一个信念，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能把杨永贵的精神拖垮，不得不满足大家要求。大家那般叫闹，他还是毫不理会，一些人就故意怪笑，不停地说难听话，另一些人则百般挖苦他。反正不能让他消停一分钟，必须要持续不断地聒吵，让他心里难受，心情烦乱，心头似火烧，脑壳快要炸开。到最后，他实在招架不住，精神忽然一垮，肯定就会彻底认输，愿意赔偿大家的损失。老蔡求胜心切，就特意给大家打气：“你们要想拿到赔款，就必须跟杨老二斗争到底，将他彻底拖垮。可要坚持住，一天不行，就坚持三五天，甚至更长时间。”小关随即就喊：“我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彻底拖垮杨老二，拿到牲畜赔款。”
谁也没有料到，杨永贵忽然睁开两眼，怪声一笑，就冷冷地说：“好哇，我也要跟你们算细账。”还特意强调：“细账一算完，你们都得给我倒掏钱。”就把大家都说愣了，小关就不服气地叫嚷：“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杨永贵开口就骂：“你们全是一群满地乱爬的黑头蛆，都丧了良心，根本就不是人。”然后就算细账，老蔡他们落户套子湾已经二十多年了，长期以来，各家牲畜所吃的荒草都长在哪里？当然都长在庄稼地里。庄稼地又是谁的？几乎都是杨家的。那就是说，多年来，可是杨家地里长的荒草，养大了好多牲畜，而那些牲畜又卖了好多钱，养活了所有外路人。总共有多少钱？他粗略算了一下，少说也有八万，而跟他们估算的损失一比，他们就欠了杨家一笔钱，也得一次算清，都得给他倒掏，要不然，谁也别想过安稳。
杨永贵那样一咋呼，可把不少人搞蒙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似乎只能听他摆布。可又不甘心，就交头接耳商量对策，现场就响起一片嗡嗡声。老蔡，老祁，老高，老吴，老关等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亲身经历了新社会土改等重大运动，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在此关键时刻，他们凑在一起，三言两语一交流，就有了对付杨永贵的办法。老蔡就先出面反驳：“杨老二，你真中了邪气，一直在做变天梦，想要反攻倒算，才会说出这种混账话。那我就当众提醒你，早就是新社会了，由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决不允许你，突然跳出来，跟大家算老账。”
老祁紧跟话音就说：“我也强调一点，农村土地早就全归了国家，我们种的可是国家的土地，按政策在给国家交公粮，跟你杨老二毫不相干。而我们饲养的牲畜，所吃的所有杂草，也都是国家土地上长的，跟你毫无关系，你想跟我们算老账，就是胡作非为，死不要脸，在闹天大笑话，简直能笑掉满世界人大牙。”
老高也补充说：“杨老二，你说了半天，还不就是阎王爷贴告示，全是鬼话，屁用不顶。你非要跟我们算老账，那也可以，你必须拿出来新政策。你要真有的话，我们决无二话，马上跟你结账，决不当赖皮。”
老吴冷笑一声就说：“他看似像皇上，可只会放羊，只能拿出羊粪蛋蛋……”
“放你妈的狗屁。”杨永贵臭骂一句，狂妄地猛拍一把胸脯，就怪声喊叫：“他妈的，套子湾由我掌权，我说的话就是政策，叫你们咋做，你们就得咋做。”话音还未落尽，现场就倏地响起怪笑声，有人连连咂舌，有人连声冷哼，有人在说二话，表示对杨永贵的极大愤懑。老祁不仅怪笑，还怪声怪气叫嚷：“杨老二，那你把刚才说过的话，都写在纸上，拓上大红印，让乡政府审批，批下来以后，我们就给你交钱。”杨永贵就懊恼地说：“我可是领导，不可能听你瞎指挥，快闭住你的臭嘴。”
“你刚刚说的话，连一个响屁都不如，谁愿听呀。”老祁说完，杨永贵就使出吃奶力气，继续胡说八道，死不让步。双方就再次吵闹起来，越吵越凶，看情形大家根本不可能拿到赔款，就只能采取下策，去告杨永贵。老蔡就当机立断，悄悄把小关叫了出去，叫他以最快速度赶到县城报案，带领民警快速返回套子湾，让他们抓走可恶的家伙，除掉一大祸害。还说他天良丧尽，心肠狠毒，坏事干尽，害得大家日子难过，就该跟他算总账，受到应有的惩罚。老蔡还一再叮咛：“你可要快去快回，千万可不能误事。”小关就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可耽误不得，我一定会用心办好。”
送走小关，老蔡便返回去坐镇，继续跟杨永贵斗嘴，要让他低头认错，必须赔偿大家的损失。其他人也列举事实，指责他的霸道行为。可他根本就不服，在跟大家使劲吵闹，越闹越来劲，似乎难以收场。老蔡就那样想，杨永贵就快完蛋了，那就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闹个够，过足瘾。小关带着民警一来，给他一戴手铐，他就再也没法跳弹，彻底完蛋了，恶人就该遭恶报。大家等了大约三个小时，小关才带着两个民警赶了回来，老蔡就赶紧上前，跟民警一一握手，欢迎他们到来。继而简要说了现场情况，就将那个联名状子交给了一位民警，他们仔细看了所反映的问题，就逐一进行核实。毕了，大家强烈要求，非要让杨永贵坐牢不可，民警就尊从民意，给杨永贵带上手铐，将他押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