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街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行人,多半是店头镇的村民。春林走到土街唯一的丁字路口,国营食堂里浓浓的肉香味扑鼻而来,他手在衣兜里摸着大哥给的一块钱,向里边看了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开了。他来到综合门市部,走进去花了二分钱,买了一盒火柴装在身上向学校走去。他想,如果明天公社石灰窑的火还没有烧上来,他就在土壕里用柴火把生红薯烤一下。
宿舍里,有同学在打扑克,铁娃爬在地铺上看一本连环画,春林问:“看啥书?”
铁娃把书往身边一扔说:“《平原作战》,这本书我都看过好多遍了。”
春林说:“那你就不看了。”
铁娃说:“那你说干啥去呀,中午上农机课,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咱又不是公社良种场的人,学那玉米杂交技术干啥呀。”
春林问:“讲课的还是良种场的人?”
铁娃翻身往铺上一躺说:“不是他又能是谁,唉,念这书的啥呢,中午上课时我已经睡了一觉,现在不敢睡了,再睡晚上咋办呀。”
春林坐在地铺上,把口袋里的书掏出来说:“你看这书不?是我从文丽丽跟前借来的。”
铁娃问:“啥书?”
春林说:“我也说不上来,书连背背都没有。”
铁娃问:“里边写的啥?”
春林说:“一个拉骆驼人故事。”
铁娃接过书问:“骆驼你见过吗?”
春林说:“咱到哪里去见骆驼,只听人说呢。”
说着话,下课的铃声响了,午饭时间到了。铁娃起身取过碗,给碗里开始掰馍。铁娃和家境好点的同学一样,馍兜里装的是用玉米面和麦面做的两搅馍。铁娃说:“你吃我的馍。”
春林说:“你吃,我还有馍。”
铁娃没有再勉强,他知道春林不会吃他的馍。
他们一起去舀水。铁娃用灶房的马勺给掰了馍的碗里舀满开水,稍等了一下,把碗里的水往外一滗又添满了。春林直接给碗里舀满水,和铁娃一块回到宿舍。铁娃从馍兜里取出一个咸菜瓶子,坐在地铺上就着吃了起来。铁娃又对春林说,你吃咸菜。春林笑了笑,从馍兜里取出糜面饦饦和小瓶子,拧开瓶盖,向瓶盖里倒了点盐搅干面辣子,用糜面饦饦馍蘸着吃起来。
宿舍里,几十个同学,有吃麦面馍的,有吃两搅馍的,还有像春林一样吃玉米或高粱或糜面馍的。以前,春林经常感到脸上挂不住,经常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跑到宿舍外边去。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没有办法,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条件,除非不念书。
吃完饭铁娃说:“咱到外边逛走,中午上课,听良种场的人说买了个大洋马,蹄子比老碗还大。”
有同学说:“走走,下午是自习,没事干,看大洋马走。”
雪仍在飘落着,比之前大了一些。春林、铁娃和几个同学高高兴兴跑到公社的良种场,却没有看见大洋马,因为天落着雪,人家把马拉到窑洞里去了。
几个人无奈,站在路边的地坎上东张西望。有人突然学起了驴叫,几个人同时一边笑一边也跟着学了起来。然后不约而同沿着田间小路,又来到了公社的石灰窑上,有人正向拖拉机车厢里装白灰。春林说:“我今天已经第二次来这里了。”
铁娃说:“明天火就烧上来,咱就能烤馍了。”
有同学觉得没有意思,转着走了。铁娃看着春林说:“你这脾气犟得很,咱一块念书,又是一个村的,你菜不吃,馍不吃,给你几张饭票也不要。”说着又把自己的饭票掏出来,分一半给春林。
春林仍摇头。
铁娃说:“看把你生分的,担不起这点人情。”
春林倒笑了。
雪糁子还在不紧不慢飘落着,枯枝败叶和麦叶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各种高大的树木,静静地站立在雪天里好像做着沉思状。偶然有一只野兔,从野草里蹦出,奋力地向前奔跑,从一个地坎跳上了另一个地坎。落雪的田野,没有什么显得张扬热闹,给人一种安闲、清静、声稀味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