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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直着嗓子，大声嚷嚷道：“中标公司，业绩造假。招投标办公室，草率宣布中标单位，我们不服，我们抗议。”
无论是中标单位，还是没中标单位，大家的心态都是一样的。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然后再窃窃私语，最后再义愤填膺，高呼，为了伸张正义，我们坚决不答应。只是中标单位，这最后的高呼变了，变成了沉默。
整个招投标大厅里，就像是在黑夜里突然遭遇到停电一样，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静得很，静得就是有一根针掉到地面上，那金属落地的清脆声音，大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静，只是一会，也就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然后，就听见，像是一阵小蜜蜂飞翔的声音，“嗡嗡”的。再后来，那就热闹了，整个招投标大厅里，渐渐地变成了像菜市场一样嘈杂，噪声不断，此起彼伏，连续不停。
郭良程强装镇静，像没事一样，昂着头，四处张望着。他不理解这些人。你们这些人，吵个啥呢？你要是中标了，即使你们做的标书有啥瑕疵，我保证不啃声。你们这些人，素质就是低，看人家种标了，你们就眼红。
你们叫啥呢？吵啥呢？这哪里是招投标大厅呀？径直就是乡村里的小郢房，一条狗叫了，满村庄的狗，都跟着瞎起哄，乱吠起来。你们这些人，乱嗡嗡的，瞎吵个啥？你们谁看见我们良程建安公司造假了？他心里是这样想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在大厅里，像探照灯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像是在询问着每一个人似的。你看见了吗？没有吧？你看见了没有？没有吧？你们都没有看见，你们都在瞎起哄个啥？
郭良程心里在焦虑，在着急，在烦躁，在记恨这些乱嚷嚷的人。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急躁，使性子，要自始至终地保持冷静和理智。这招投标大厅，现在就像是一口沸腾的热油锅，一个凉水珠子掉进去，都会炸锅的。
招投标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谁也没有来这里说一个不字，我们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就这少数几个人起哄，应该是翻不出个大浪来的。郭良程在心里面自我安慰地默默念叨着，应该没事的，应该没事的，应该……
评标室里走出一个人来了，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工作人员。不，不像，像是个领导的模样。从这个人站立的姿势看来，很有气质，很有气场，像个领导，一定是个领导。起哄的人，都闭起你们那张臭嘴吧。郭良程咬牙切齿地瞪着大厅里起哄的人，恶狠狠地咒骂着。
那个人清了清嗓子，向大家挥挥手，说：“静一静，静一静。你们大家的意见，我们已经听见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评标小组决定，对这个标，我们将进行再次复议。”他说过，停了一下，看了看大家没有散开的意思，他又补充说了几句：“请大家先去吃饭吧？我们也要先吃饭。吃过饭，我们就不休息了，继续工作。”
大家散开了。
郭良程无精打采的，慢慢悠悠地从招投标中心走了出来。他带着自己的团队，朝一家小餐馆的方向走去。
郭良程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沉思着。这是怎么了？我勤勤恳恳，努力工作，这上帝为什么非要这样？这样来为难我呢？这没道理呀。我们辛辛苦苦的，准备到现在，好不容易中了一个标，怎么会半路上飞出这么一只幺蛾子呢？这人倒霉呀，真是喝凉水都塞牙齿缝。
郭良程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怨天尤人，一会儿又抱怨这些同行们不够意思，恍惚之中，被路边行人撞了一下。他趔趄地向路边上的一个巷子里踉跄了几步。此时此刻的郭良程，正毛着呢，浑身的汗毛都像刺一样竖着。他火冒三丈，逮住撞他的路人正准备发火。只见那人，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上面，轻轻地吹了一下，说：“别发火，请借一步说话。”
莫名其妙，你这个人，神经兮兮的，想干嘛？郭良程先是满心狐疑，望着这个撞他的人。这个人，慈眉善目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他转念一想，既然人家有话要说，那就不妨听听呗，权当释怀一下自己的心情，缓解缓解心理压力。一肚子的火，已经冒到喉咙眼了，郭良程又将它咽回到肚子里去了。他没使性子，也没开笑脸。
那个撞他的路人开腔说话了：“你叫郭良程吧？”
“是啊。”郭良程心里一阵疑惑，歪着头，斜着眼睛，望着这个陌生人，面无表情地回答说。
“我想帮帮你。”
这个陌生人看见郭良程一脸全写满了不信任的神态时，他又补充道：“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不是坏人，也没有歹意，我只是想帮帮你。我帮你，我首先要声明一点，我不收任何酬谢。你看，你看，你的眼睛里又出现这种眼神了。越讲不收费，你就越不相信了。我告诉你，我帮助你，我不是为了你，我是在为我们当地的几十家企业在鸣不平。你胜了，也不是你个人的胜利，你这是在为我们几十家当地企业在鸣锣开道，让我们的当地企业也有机会融入到我们自己的市场里。”
郭良程紧锁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脸上严肃的神情不见了，飞走了。那个撞他的陌生人看见郭良程的脸，已经多云转晴，也神情轻松了。他说：“你心里现在是不是热乎乎的？也许你在想，恩人啦，你要是能帮我渡过这一关，我一定要重谢你。如果你要是这样想的话，那你就是在害我了。我和你说过了，我不收任何报酬。如果，我收了你的报酬，我那声张正义的形象，也就彻底的崩塌了。你会鄙视我，这还只是个小事情，更可怕的是，手铐和牢饭跟着后面就撵过来了。因为，事的性质全变性了。往大了里说，那是职业犯罪，什么行贿受贿的屎盆子，全都会扣到我的头上了。”
“那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呢？”
“你就紧紧地咬住一句话不松口，那就行了，其他的，一句也不能多说。他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天天靠耍嘴皮子吃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和两张薄嘴唇，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你要是多说一句话，一旦陷进了他们的漩涡里，除非你有铁嘴钢牙。否则，你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举手投降。”
“好，我记住你的话了。你说，你要我咬住哪句话？”
“现已调入我们公司的项目经理，就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他的业绩也就是我们公司的业绩。公司的业务管理水平，永远是基于自己的整体管理团队。你重复一遍。”
郭良程按照这个陌生人的要求，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人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一扭身就走了。郭良程急忙问：“哎，同志，你贵姓……尊姓大名呀？”
那陌生人回头笑了笑，用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地吹了一下，又会意地笑了笑，走了。
对待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这是很正常的。对于良程建安公司这次所投的标书，评标小组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祖籍在当地的土生土长的评委们，他们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必须要大力培养壮大本土企业。
为什么必须要这样做呢？难道不这样做就不行吗？这是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现在，我们必须要冲破地方保护主义的牢笼，运用市场化手段，把业务交给那些有能力懂管理的企业。就好比是，我们把最精致的肉投给身强力壮的猎狗一样，让它们吃得饱饱的，好让它们更有劲头来保护我们的羊群。沿海那些地方，为什么发展的比我们快呀？他们就是敢于优胜劣汰。
这种比喻本身就是很荒唐，也不合情理，和事实更不相吻合。沿海企业现在的确是已经做大做强了，他们身强力壮，可以冲破栅栏，闯进我们的市场了。请问，你们到过沿海的地方去考察了吗？难道说他们从娘肚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吗？不是的，他们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慢慢成长起来的。这个机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当地企业呢？
他们长大了，长大成人了，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可是，我们现在还弱小。你们现在非要制定一个统一的标准来玩竞争游戏，这合理吗？不合理，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当的竞争，是一种比丛林法则还要残酷的血腥掠夺。这种说法有点过了，有点情绪化了。这个特意撞上郭良程的人一转身走了，带着他的愤愤不平的情绪继续走他自己的路了。
吃过饭，郭良程和他的团队刚走进招投标大厅，就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在大厅里高声呼喊，良程建安公司来了没有？这是第三次通报啦，要是再没有来，我们就视为良程建安公司自动放弃为自己辩护解释的权利了。
郭良程听见之后，大声应答道：“我们来了。”郭良程听了这个工作人员不负责任的话，气愤地说：“谁说我们放弃了为自己辩护和解释的权利啦？”
那位工作人员粗声粗气地说：“我都喊过两遍了，都没有一个人答应，你们去哪里了？”
“我们去吃饭了。”
“是吃饭重要，还是你们的这个标重要？”
“都重要。”
这位工作人员一直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说话，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个愣头青了。说话直摏直摏的，一点也不知道谦逊，像个二愣子。对这样低素质的人，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温良恭谦让，这一套，他根本就不懂。所以，他没好气地说：“既然知道两个都重要，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等候消息呢？”
“这是你们工作失误造成的，你们通知我们吃饭的时候，就应该说一声，要求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值班，等候消息。这是没有造成啥后果，如果要是造成了啥后果，要承担责任的，应该是你们。”郭良程有点儿得理不让人的气势，把这个工作人员气的是啊噗啊噗的。
这人想，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来参加招投标的，他们把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当成了上大人一样奉承着。他们低声下气的语言贿赂，践踏自己人格的感情贿赂，已经骄纵了他们，养成了他们不可一世的心态，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这个工作人员听到这些话以后，有些不愿意了，像是被惹怒了，他气呼呼地失态说：“瞧你这个鬼样子，还叫我们来负责呢。”
“你要正确地摆正你自己的位置，请不要忘记，你是人民的勤务员，你拿的工资，是我们纳税人发的，难道你不该为我们服务吗？”
这回算是碰到硬茬了，冷静，冷静，要克制自己，不要发火。遭遇上这种愣头青，发火就是自找没趣。
这位工作人员的冷脸，一下子被自己的理智烘热了。他冷酷的脸，分分秒秒之间，就突变成了热情洋溢的脸。他笑容可掬，温和地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你是法定委托人吧。”
“我是法人。”
“有证明吗？”
“没有。”
“没有……那怎么证明，你就是法定代表人呢？”
“我有营业执照，我有身份证，难道这些还不能证明我的身份吗？”
“不行。”
“真是莫名其妙，我还非要给自己开个证明，来证明我就是我呢。荒唐。”
“请你放尊重点，不要肆意藐视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想要进去说明问题，你就赶紧的，拿出证明来。要不然，你就是说破大天，你也别想往评标室里闯。”这个工作人员算是逮住郭良程的软肋了。他认为，郭良程这下子会服软了。没想到，这个郭良程就是不吃这一套，他还是要和这个工作人员伦理。因为，他要是不进去，他可是连个说话和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只有决定，做出最后一搏了。就在这时，郭良程感到，自己的胳膊好像有谁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自己团队的一个做技术标的，他递给郭良程一张纸。郭良程一看，脸上的雾霾就立刻云开雾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