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看着沙呱越来越远的背影,她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凳子上指甲油瓶扔向了沙呱离去的方向。
她扔了指甲油瓶之后,内心五味杂陈,抱着腿,把头靠在膝盖上,静静地出神。
她想起了前几天的一件事情。
晚饭过后,王丽坐在屋檐下歇凉。徐元孝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见坐在屋檐下的王丽。他就停下来和王丽说了几句话。
徐元孝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王丽把他当做爸爸一样的长辈,也没有想其他的东西。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了几句家常话。这个时候徐元孝的老婆王白箐出来不知道干什么,看见他们两个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在一起有说有笑,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王白箐平时看见徐元孝和村里的那个妇女多说几句话,她就会吃醋。她就会觉得徐元孝和这个女人有一腿,或者背着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徐元孝是一个上门女婿,他在家里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王白箐有的时候像得了狂犬病一般,只要是见到徐元孝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就会扑上去咬两口,牙齿才会不痒了。她不会顾及人前人后,那个嘴碎得就像肉包子的肉馅一般。
“你杵在哪里干啥子,不回来通饭,外头是不是有狗屎你吃。”她说完了,看着徐元孝往家里走了,她才往回走。
王丽知道她是这种德行,她假装有人给她发信息了,就低头看手机。
王白箐的话她听见了却假装没有听见。
徐元孝看了一眼王白箐,把杵在地上的锄头放到肩上就往家里面走。
徐元孝在生了他们家第二个女儿的时候,据木村好多人说,王白箐就让他去扎结了。
这个事情换做一般人也就此打住了。
徐元孝没进屋多久,屋里就想起了王白箐的声音:“外面的逼就是那么香唛!饭都不通了。卖屁眼的你也喜欢,你啷个不跟斗一起去卖,回来干啥子。到时候把你鸡巴一起烂掉才好。”
王丽没有完全听清楚王白箐说了一些什么,卖屁眼,啥子鸡巴之类的话她都听见了。她知道王白箐是在说她。她真的想冲进去和王白箐理论几句,或者给她几个大巴掌。
我是在足浴店给一些男人洗洗脚,按按摩。但我凭的是手艺吃饭,是有些男人看我年轻,看我长得漂亮来找我。我没有躺在床上让人操我,我也没有站在街上拉男人来操我。你王白箐能不能积点口德,你不要脸,我还要一点脸面的。
王丽越想越觉得伤心,她气自己不争气,她气自己年轻不懂事,被人引诱进了这个行当。
她伸手揩掉眼角流出来的泪水。
她知道王白箐是这种人,但她还是气。她只是表现出来了,还有很多人没有表现出来,当面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背后又不知道说着什么。
王丽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流着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知道的泪水。
她今年三十岁了。年纪也不小了,对于大部分的农村女人来说,她这个年纪孩子应该都有七八岁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要样子有样子,要模样有模样,手上也还有一些积蓄,偏偏没有遇到一个真的喜欢她的人。她也耍过几个男朋友,不知道是她工作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一些原因。她遇到的一些人要么是看上了她的样子,想和她做爱,根她玩玩,要么就是为了她手上仅有的一点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想和她过日子的。
她觉得她的境地越来越尴尬,原本以为回到老家,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一段时间,没有想到会遭受到如此多的流言蜚语。
城市她不想待了,老家似乎又容不下她。
她有的时候不是想着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在,她真的想过就此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心软一点,就容易变得多愁善感,就容易变得脆弱不堪,就容易变得自暴自弃。
她有的时候,特别羡慕一些男人,一些女人,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没有一丝柔软。
她今天也有点羡慕沙呱了,他可以如此傻傻的活着,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不用去考虑那么多问题,比如生活,比如人生。像一具行尸走肉的活着未必是一件坏事。
她讨厌,甚至厌恶王白箐这样的人,她这种人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但这种人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只是说话伤人,没有任何行动上的伤人,就够不上犯罪。
“不打了,不打了。”周世华把面前的麻将推到,把钱扔在牌桌子上,一脸别人欠了她好多钱要了好久也要不回来的神色。
李兰看见周世华走出门了,“下次有周世华的桌子,你们莫拉我了哈!赢了就笑哈哈的,输了就摆脸色,摆给那个看嘛!”
“你个人都要往桌子上坐。”徐春兰说。
其他人听见她们的对话哈哈大笑起来。
周世华回到家把所有的气和输钱的懊恼都撒在了沙呱的身上,对他臭骂了一顿之后,心中的气还是没有消,伸手在沙呱身上掐了几下,她心中的气才消了那么一点。
沙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周世华掐他,他不喊不叫,也不跑,咬着牙忍受着。
他似乎明白也许这有这样子,他今天晚上其他的时间才会过得安稳一些。
这也是他多年的经验总结得来的。
沙呱站在堰塘边上,看着绿油油的革命草,开着白色的小花,连成一片一片的。
一只鸭子在里面钻来钻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掏出中午没有抽完的半根烟,点燃,慢慢享受香烟给他带来的抚慰。
这是他精神上的唯一的半根寄托。他靠着它来抚慰心灵上的创伤和身体上的疼痛。
沙呱的脑子里没有人清楚装着什么,也没有人清楚他一天在想些什么,像一具行尸走肉,又不像一具行尸走肉,两者之间不断的变化交替。
沙田今天应该是赢了钱了,他走到沙呱身边,掏了一根烟给傻瓜,“去田里弄点空心菜回来,妈晚上煮面。”
沙呱接过沙田递给来的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就朝着他家的田里走去。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起了缕缕炊烟,忙着准备今天的晚饭,阵阵香味弥漫在木村的田里地里。
周世华煮面的同时,给沙田煎了两个蛋,给她自己和沙呱分别煎了一个。
晚饭过后,木村的人习惯在沙呱家门前的公路上散散步。李雪菊拿着一把蒲扇遇见一个人就停下来聊两句,遇见一个人就停下来聊两句,家长里短的话。
徐春兰的儿子陈浩一路小跑跑到蒋德军家门前,抱起他家的小狗抚摸着它的头。蒋德军家的房子就在傻瓜家旁边。
“放了,它身上有虱子。”徐春兰说。
陈浩又抱了一会儿才放下,他看见沙呱站在他家门前,跑过去在沙呱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迅速地跑开。
沙呱看见是陈浩,脸上的不悦收了起来,露出了一丝不易看得见的笑意。
公路上散步的散步,聊天的聊天,几个小孩子你追我赶,相互嬉闹玩耍。
疯子健娃儿这里插一句,那里说两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见没有人理他,灰溜溜地往家里走去。
沙呱一个人静静地站着,抽着刚才沙田给他的烟。
他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他又像一个智者,俯瞰着所有人的生活和内心世界。
你是不是几天没有洗澡了,王丽的话不知什么情况在沙呱的脑海一闪而过。
沙呱抬起手闻了闻,他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他想去洗澡,好好洗一个澡。
他到二楼他的房间找到换洗衣服,走到灶屋门背后拿了洗衣服的洗衣粉就往卫生间走。
沙呱洗头洗澡不是用洗发水香皂或者沐浴露,他而是用家里洗衣服的洗衣粉。
他小的时候洗头也是用洗发水,不知道是在他几岁,他洗头挤洗发水的时候,不小心挤多了,被周世华看见了,周世华就怪他浪费洗发水。周世华骂骂咧咧地提了一包洗衣粉扔给他。自从那次之后,他洗头就开始用洗衣粉。慢慢的,他香皂也不用了,洗头洗澡都用洗衣粉。
沙呱拧开浴霸开关,冰凉的水淋在他的身上。水从他头上一直往下流,把他全身都打湿了。他拿起洗衣粉的袋子倒了一把洗衣粉在手上,他先给身上抹了一点,又给脚上抹了一点,然后才给头上抹了一点。他就开始全身搓,全身抠,头上,身上,大腿,小腿。他很用力,他不是在洗澡,他是在洗掉身上的傻气。
他洗着洗着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他的生殖器看,那里的毛像头发,又不同与头发,弯弯的,卷卷的,颜色似乎比头发的颜色更深一些。
他握住他的生殖器,他脑海出现了徐春兰红色的胸部,也出现了王丽修长雪白的腿,它有了变化,变大变长变硬了。沙呱看到它的变化,他被吓到了,他赶紧拿开手,不去看它,像往常一样洗澡。过了一会儿,沙呱看见它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他今天洗澡的时间比平时都长,他洗了两遍。洗完澡,他用一张破了两个洞的灰色毛巾,也不知道是不是毛巾原来的颜色,把身上的水擦干净,穿好衣服,抬起手闻了闻,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沙呱在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周世华他们也考虑过给沙呱找一个媳妇。他们知道沙呱的情况,要求不高,缺胳膊少腿的都可以。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他们发现连缺胳膊少腿的人都不愿意嫁给沙呱。后来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女的愿意嫁给沙呱,但这个女的好像神经也不太正常。
沙田和周世华经过一番斟酌之后,也不太愿意。沙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说傻也不是完全的傻,也能做一点事情,说不傻,好像又没有脑子,邋里邋遢的,让人看着就是不舒服。但沙呱现在不需要人照顾,能为家里帮点小忙。如果他再娶一个有问题的女人回来,两个人傻到一堆去了,只会给家庭增加更多的分担。这样只会让外人看更多的笑话。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周世华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他活着一天,就当养着一只猫或者一只狗。
沙呱的问题,让周世华对她的女儿沙莎给予了更多的期待和希望。他们希望沙莎有一天有出息,或者以后找一个有钱的老公。能为他们挽回一点颜面。
他们对沙莎因此格外的宠爱,沙莎无论提什么要求,他们都会尽量满足她。
周末或者寒暑假,沙莎在家,周世华从来不会让她做一点事情。她怕耽误了沙莎的学习,更多的是对沙莎的疼爱和溺爱。
他们把对沙呱的爱转移到了沙莎身上,以至于沙莎得到了两份爱。
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这句话仿佛就是对沙呱家说的。
沙莎不仅长得有模有样,而且她学习成绩特别优异。初中以全镇的第一名考进了市重点高中,进入高中之后每次考试基本都排在全校前三名。
因为她给周世华长了脸,所以周世华更加的宠溺沙莎。
一个孩子因为家庭的宠溺容易变得叛逆和乖张,沙莎可能是因为见怪了周世华和沙田对沙呱的打骂,她却没有,她很懂事,周世华不让她做事情,她会悄悄帮家里做一些事情,尤其是帮沙呱。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腼腆,不太爱说话,一个有些内向的姑娘。这可能是周世华他们对沙呱的打骂而对她造成的一定的影响。
沙莎对沙呱的感情是矛盾而复杂的,她和沙呱两个人在家里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她对沙呱有着心疼和怜惜,但又无能无力。
她曾经尝试着劝周世华。每次周世华打骂沙呱的时候,她只要在旁边劝说,只会火上浇油,给沙呱带来更严重的打骂,她慢慢的就选择了放弃。
她的话像一桶桶汽油,泼在周世华的烈焰上。
沙莎有一天听见周世华对她说,“你要和你哥哥保持距离,不要和他经常待在一起。”她的听到这个话的时候,无法掩藏内心的惊讶,“为什么?”但没有得到周世华的回答。
这一年应该是在沙呱二十三四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