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靖国公府。
地下有一间密室,长方不过两丈许,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的是远山和一个永远都看不清的女人。虽然画很普通,可是这却是岳凡亲手所作,所以它才能永远的保留在这里。
岳凡正在一个方桌前处理来着广袤中原各个地区的神庭事务,汗滴到卷宗上,他也顾不得擦。他常常清晨都会那么忙碌,因为他从来不信任任何人,他只相信他自己。事无巨细,他都亲自过问。
这里摆放着许多物品,平凡的物件居多,其中也不乏贵重的稀珍。只是绝大数都是仿制品,因为岳凡常常在外漂泊,所以这样的密室绝不止一个,每个地方都有。
近日这里面增添两件真品,一把泛有华光的宝剑和一件血迹斑斑的西域僧衣。
每个他所看重的敌人死后,必定会留下一角长存在这里,这个连岳凡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间的一模一样密室。
岳凡即使什么事都不做的时候,也常常呆在这里。看着那些如同宝藏一样的东西。
这里有他的功勋,他的事业和他的情感……他的一切的聚集在这里,他不必外出,因为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几同于空无一物。
田武今天立在岳凡左右,挺直着腰,静等着岳凡吩咐。他有些紧张,他虽然跟随岳凡已有数个年头,可是却从来没来过这里。
“你可知前十年,我为什么要杀人?”岳凡批阅着卷宗,问。
田武朗声答道:“神主您当年杀人,或为得门派无上功法,或因为江湖仇杀。有些言语不敬的,也尽可除去,总之,江湖之中,名人大士之下无人不可杀。您杀满了九天十地,战出了赫赫威名!”
“那你可知道,我五年前又为何杀人?”岳凡继续问道。
“神主您五年前杀人,是为了炉养百经,创出无上功法,寻出武林大能,锤炼仙功,直杀的武当闭门,少林隐世,至此,武林之中再无一人敢与神主争雄。”
“我近来杀过人吗?”
田武细思过,说道:“不曾。”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近来不曾杀人?”
“想来神主已为当今武林第一人,神功盖世,武林之中已无一人值得神主去杀。”
岳凡声音突然变冷,“你真懂?”
“我不懂,我不懂。”田武慌忙答道,岳凡这一句话,已令他脊背冷汗尽出。
“有这几个人,他们都很不错。”岳凡语气缓和了许多。
“归隐的长安剑仙公孙大娘,昔年以飞仙剑诀惊艳江湖;少林圣僧净难,三十年前,六十高龄还能力挫昆仑群魔,被人一度神话,武林至今还未有谁的名气能超过他;快剑燕七,剑法之快,当世难寻第二人。还有一个人,从未在江湖之中出过手,说与你听,你也不知道,可是他的武功却不弱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岳凡孤傲,对于武林顶尖上的几位依旧生不出什么敬仰或心心相惜之感,可是在他看来,并无不妥。神祗本应俯视凡人,即使他们站在顶端。
“近日,我得了长生诀,心中缺憾已填补了一块,还有的便是他们四个。我知道第四位马上就会来找我,待我胜了他,再过些时候,其他几位我也会寻出他们来,一一击败,也算正了我无敌之名。”
田武听了此言,不置可否,“在我看来,神主大可不必顾虑。剑仙公孙大娘,平生也不曾与谁交手过,这剑仙之名该是江湖中人抬举她,我想她与神主您相比,也没什么能耐。少林净难,六十岁还有一战之能,现今九十岁了,还能有什么气力。当时神主大败少林方丈空智,也未见他出手维护少林门面,想来他如今只怕连他的兵器黑铁长棍都拿不起了。快剑燕七,也不曾听闻有什么建树,已逝的剑道高人燕六最得意的弟子风长破不足三招便败在神主手下,他又能……”
“你还真是个混账。”岳凡喝了口茶,重重的啐了一口。
“小的,小的……”田武咣当一声跪在地上,他还想要说些什么。
“你出去吧。”田武还没说出口,岳凡已令他如获大赦。
“是,是。”他急急倒退出门。
“如果有人要来,让他进来。”
“唉,唉。”田武应诺道,已经出了门。
有些人只能由值得轻视他们的人轻视,很明显这个道理田武还没明白,幸运地是,他并未因他的无知而付出代价。
过了不是太久,有人进了密室。
岳凡还在审阅卷宗,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燕七?”岳凡问道。
“你是不是岳凡?”他没有回答,反问道。
“我是岳凡。”
“我是燕七,今日来取你性命。”
“请坐。”燕七在燕七对面坐下。
“即使你是来杀我的,也请你等一等,我正在工作。”燕七没有说话,只是在等。
过了约半个时辰,岳凡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燕七配着剑,已经不算年轻。
岳凡说:“已逾五载,我都没有听见这样的话。想不到今日又听见了。你已有十年不曾在江湖现身,今天你来,是老伯请的吧?江湖里也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
“你用什么兵刃?”,燕七很直接。
“可是我看你有些累了,你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来。”
“你看错了。”
“是,我的确看错了。”
此时,燕七的形骇之上虽还有疲倦,可是他的眼睛却不再是死气沉沉,他的心头已经有了一丝希望。
“你喝不喝茶。”
“你的话太多了。”
可能连岳凡都不太清楚,他为什么突然那么问。
“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变得多话起来了。”
燕七说:“一个人要是开始变得多话,只怕也是他死的前兆。”
“是。一个人只有冰冷无情,少言寡语,他才能更衷心于武功,他出手也才能更狠更快。”
岳凡继续说道:“我以往用过许多兵器,戒刀、长刀、剑与长枪等前后不下于二十种不同的武器,如今我只有这双拳头,我也只用这双拳头。我的敌人们几乎全都是由它埋葬的。我信任它正如信任我自己一般。”
“十年前,我与人相争,常常百招之外见高下;五年前我与人相争,旁人在
我手下走不了十招。今日我与你争斗,我只出一招,一招便定胜负。”
“好。”燕七应下一招之约。武学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他们自觉一招之间便可分出高下。
燕七拔出剑来,只有一把剑柄,剑身已碎了,拔出剑来自然是只有一把剑柄。
别人看了这一幕,都会觉得好笑。
“你需不需要一把剑?”岳凡眼睛示意燕七看向那把泛有华光的宝剑。
燕七很郑重地说:“这就是我的剑。”
没错,这是他的剑,即使已破碎了,却永远是他的剑。那陈莲呢,又能不能算作他的女人?
这一瞬间,在岳凡眼前展现的景象,他永远都忘不了。燕七执剑柄的手臂一挥,剑鞘中的剑身碎片竟自主地飞出,于剑柄处拼合,又成了一把剑!一把全新的剑!
试问世间,有谁见过此等手段?
“好本事!”岳凡看出缘由,不住的称赞,“剑气能运用到这个地步,你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一息之间,无数的剑气激荡而去,将岳凡包裹其中,他稍有举动,定然身死气绝于当场。
这时候,非但岳凡没有动,燕七也没有动,他们都没有很好的机会,他们都在等,等对方出错。
唯有一招,一招定胜负!
这样的生死相争,燕七与岳凡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可是却远不及这般的惊险。其实这两人决斗十招之内定见胜负,可是他们却都太自信了,忽略了自己眼前的敌人也如自己一般的强。他们越要逞强,越使得自己陷入绝境。他们已太多
年未逢敌手,他们都已经忘了临近死亡的味道。
白马一隙之间,决斗已然落幕。